“中国水墨画要变革,而且必须变革”,这是上世纪以来几代人的普遍共识。但是,目前艺术界这种在传统水墨基础上出现的“当代”作品,在评论家朱其看来,仅是徒有虚名。他认为,当代水墨作品大部分都能在上世纪初的日本绘画中找到影子,借鉴痕迹严重,目前只有少数艺术家开始探索真正的当代水墨表现形式。同时,很多艺术家以油画的笔触进行当代水墨创作,埋没了水墨画书写性特征。
记者:普通公众对传统水墨和西方油画艺术逐渐理解,但对当代水墨一直以来并不是很了解,您认为当代水墨在中国目前的发展现状是怎样的?
朱其:当代水墨比较多样化,但大部分作品偏离了中国画的传统核心。很多艺术家用水墨做“表现主义”,他们更多是将水墨作为一种材料与西方的观念艺术和语言相结合,或与现代的写实手法相结合,像新文人画和涂鸦等,这些创作与中国水墨惟一的联系是用了墨和宣纸,其实在精神上没有关系。同时,中国现当代水墨作品深受日本画图像性影响,潘天寿、徐悲鸿、庞薰琹等受日本画的影响,开始放弃中国画对线条和书写这一核心,将画面向造型方向发展。徐悲鸿等艺术家的国画发展方向,我认为是有问题的,它已经偏离了中国画的核心线索。
我认为,中国当代水墨的发展方向应该是“无识”的,即没有观念的观念。同时,还要注重书写性,通过书写性达到语言的自我特性。目前,真正有些既与中国画一脉相传,又有现代推进的艺术家是黄宾虹,之后我认为中国当代水墨的发展没有多少推进。但我注意到,现在朱叶青等少数艺术家在中国当代水墨承上启下的转换阶段中,重新找到节点开始推进当代水墨的发展,他们坚持中国画核心的脉络,同时完善一种现在形态的形成。
记者:目前的当代水墨,似乎在国内、国外都没有受到普遍关注,您认为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是什么?
朱其:当代水墨在日本和韩国一直备受关注,日本现在销售情况最好的作品风格还是日本画,像艺术家东山魁夷作品的市场表现比当代艺术还要强劲。但是,当代水墨在欧美确实没有受到普遍关注,只有少数艺术家对于当代水墨的评价很高。例如,美国在上世纪50年代的“抽象表现主义”出现时,很多艺术家都在研究中国的书法和水墨画,并从中得到启发。去年古根海姆美术馆曾举办一个学术回顾展,展览中承认美国“抽象表现主义”受到中国书法和水墨画的影响。同时,中国画“墨分五色”的理念,对著名艺术家马克·罗斯科曾产生巨大影响。他认为中国画中单一的黑色还能分出很多种黑色,种类非常奇妙,此后便形成自己的“色域绘画”,他将画面一块深红色上覆盖浅红色,两块红色便能形成空间感。这说明西方艺术家能够认识到中国画的魅力。
记者:您认为水墨作品最难理解的地方在哪儿?
朱其:第一是书写性,我认为评判中国画的好与坏在技术层面,首先看作品落款的书法好不好,如果书法不好,画面也不会很优秀。第二,中国画讲究境界,书法强调“气韵生动”,这需要很高的学养才能达到。与西方观念和身体体验不同,中国画是通过身心体验得出,而不是想法。
实际上,中国画的著名画家往往都是学者或诗人。例如黄宾虹、启功等。上世纪70年代,启功是中华书局《二十四史》校点组成员,因此他不但是书法家,同时对国家也非常有研究。我认为,目前对于中国画学养来说,很多专门从事哲学研究的中青年学者都未能达到,更不用说艺术家了。
记者:当代水墨艺术家刘国松曾说“中国水墨才是最正宗的当代艺术”,对此您怎么看待?
朱其:我赞成这种说法,传统艺术相传至今,我们认为有魅力的艺术肯定具有超时代因素。其实,西方现代艺术的语言方法都能在中国传统艺术中找到,例如“八大山人”的作品就是“表现主义”;龚贤的作品中运用“印象派”的点彩画法;明清家居则是“极简主义”;西方现代文学的“超现实主义”在《聊斋志异》中也能找到,我们只是没有将这些艺术元素理论化。我认为,造成公众对于中国传统艺术的误解,与以前学院不完善的系统教育有关,老师没有将这些艺术理论总结出来,使公众认为中国传统艺术中不存在这些艺术理论。
此外,老一辈学者存在一些知识误区,简单地概括西方艺术为“写实”,中国艺术为“写意”。其实中国画里也有“写实”,例如李公麟笔下的“马”、明代画中的肖像等,只是这些写实手法不是达·芬奇在写实中所运用的解剖方法,而是中国的“脸相学”和“骨相学”。
【编辑:李裕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