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是小宛心灵的行头,敲成文字便是翻飞的蝴蝶:
你用卖掉自由这笔费用 / 买下了一生的琐事/而我攒钱似的攒着自由 / 花也花不完
自由是什么?自由是特立独行的游侠,一路呼啸而来,行侠仗义惩恶扬善,然后匿迹于江湖;自由是会思想的星星,点亮世俗的上空并保持与世俗的距离,让世俗仰视却又不与世俗合流;自由是始于尤物的眉眼传情,止于两性肢体纠缠的激情释放。
是的,自由是承载了太多人世间的喜怒哀乐的蝴蝶。到了蝴蝶纷纷交尾的季节,小宛也成为了一首诗。这首诗既不是水,也不是风,而是红绿两栖的胴体,上面布满了开启的红唇:
有时会在某个过客的心头 / 盖上印章
然后嫣然一笑,转身便摇成一树桃花,让徐徐的清风酿出落红一片的醉意:
只要张开说话 / 就满嘴飘香
小宛一醉,这个世界便醉了。而后满乾坤低垂地呻吟道:
我不在乎袖筒里塞满桃花 / 春天便在两掌之间 / 呜咽成雨
桃花是怀春的笑靥,也是偷春的媚眼。世人都笑黛玉痴春葬花,而小宛是却是痴春藏花,而后象魔术师那样,兰花指向空中轻轻地一划,顷刻落下桃花雨,谁知其中滋味,只有小宛自己。艰辛与无奈更让人生酒醒十分。小宛从不委身于世俗,但又不得不在世俗的视线中去觅食,小宛很疼,居然也能疼出绝唱:
扶不起来的是水 / 站不住的是风 / 顶天立地的山脉 / 跪不下去的膝盖
水与风都是柔弱之物,小宛虽有柔弱之躯,精神却不能柔弱,也无法柔弱,一个月几百元钱维系着母子俩的生命。物质上极度贫乏的小宛必须面对一个音乐家——病逝丈夫的花圈不让摆放家门口的冷遇;必须面对凶巴巴地眼神——让自己未成年的儿子的抚恤金变成住房押金的歪理。然后饮着自己的眼泪,品着自己的苦难,艰辛地度日。然而,小宛自信自己的本钱——思想的美丽以及有着同思想一样美丽的面孔,既使市场走一遭,几块钱的景泰蓝的项链戴在颈项,也会使小宛婀婀娜娜,让路人一步三回头;几角钱的豆腐有八吃的精神大餐的幻像,也会使小宛痴痴迷迷吟出激情四溢的诗歌大作。小宛一边是生产诗歌的精神贵族,一边过着流连忘返于跳楼价的平民日子,仅能裹腹的粗茶淡饭,不会让自己成为脑肥肠满的庸常过客。小宛感激生活:
手把手教我的圣贤 / 先教会我把苦难收割在谷仓
这个年头,鸡鸣狗盗流行,惯于偷食真理者,常常以真理的代言人自居,靠掠取别人的劳动成果,制作自己加冕的皇冠。小宛是受害者,善良的小宛只是将偷盗者诉诸心灵的法庭:
我是时代的伤口 / 真理是我的疤
戳烂精神的肢体,难以愈合的心灵伤口都能致人以死地。有一种人死了以后才来到人世间,小宛说自己便是。所以除了购买生活必需品之外,小宛拒绝下楼,三尺斗室是小宛灵肉的栖息地。并以伟人自勉:
仅五尺身高 / 往历史里一站 / 就成了一座山脉
小宛的诗中多次提到山脉一词,因为小宛有着跪不下去的膝盖,并且成为小宛精神的一种隐喻。由此我们似乎触摸到了小宛那铮铮骨硬的胴体,看到了小宛那胴体的风情万种的四季。从人体到山脉,瞬间完成的意象的转换,却是小宛漫长的生命体验。将人体喻为山脉,以小见大,达到“咫尺应须论万里”的高度,这是小宛诗歌中境界的高度,思想的高度。关键是小宛有一种恰如其分地自由度的把握。小宛让我们想起了狄金森:社会没有我的舞台,我的思想就是我的舞台。
作为诗人的小宛,精神的时空是自由的。
小宛常邀李白同舞,到了体乏意困时,便醉眼惺忪地低吟道:
李白端坐船中 / 小小的船儿旋不到天尽头 / 它旋进了我的酒盅
小宛常与杜甫同歌,而后唱出曲终人散回头一瞥地酸楚:
我一抹唇边的寒露 / 却怎么也走不进你那没有门槛 / 秋风里的茅屋
小宛凄婉的风流,有李白的狂,杜甫的颠,因为小宛是在寻找孤独的孤独,比起俗人想摆脱孤独的孤独,小宛的清高在于她超越了时空的概念,和一个古老的智者进行一次智性的对弈,并且乐在其中。因为小宛和古老的智者有个共识:文章憎命达。
小宛的语言时空是自由的。
白而不直的诗歌语言使小宛诗歌极为口语化。时而是情歌,时而是民谣,玲珑短小,却见精神,似掷地有声的钢豆,清脆悦耳,并由声转为色,由色生情,情中有味,妙不可言。
嫁女、嫁女 / 嫁个黑黑脸膛的好汉哟 / 他左手右手 / 把你绕成牵牛花
从嫁女到用牵牛花跳跃的意象,让两性的缠绵在阳光下疯狂地生长,借助语气词“哟”的强调,让人一咏三叹,余音缭绕,余味绵绵。
怕黑就用女人点灯 / 怕冷就用男人生火 / 千万不要等到睡在坟墓里时 /才梦见自己的脊背 / 原来是副门板
女人不仅是视觉的尤物,也是精神的尤物。女人天性善良,是恶的抑制剂。男人是力量的化身,男人从精神到肉体在女人的视野里,是被浓缩了的宇宙。女人点灯,男人生火,从普通男女情爱的境界,升华为阴阳重构的宇宙精神。乃大器之大也,不在于诗句的短小。小宛的诗中,爱情诗居多,却无偎红依绿的艳俗,而是清新自然并赋予哲性的思考。比起当下流行直而露的爱情诗中的性叙述,小宛的爱情诗歌隽永,格调高雅,重新诠释男人、女人,诗人小宛是命题人。
亘古不变男女的情爱,让两相仲伯,两相爱悦,咏唱不衰。小宛借助男女两性的符号,给人类的爱以更多的神性的关注,使两性相爱的生物性升华为宗教感。爱是人类的最大宗教,而小宛诗中的两性性爱的纯洁与执着,让我们对整个世界人与人之间,人与自然之间的爱,有了更多的期望。读小宛的诗有种回家的感觉。其实,回家不仅回到男女之间纯洁的感情中,也是回到人类理性化的感悟中,感悟爱的真谛,但是已经被世俗的欲望膨胀了的世界,还有爱的真谛吗?
“生活褴褛,精神高贵”的诗人小宛,常常发问自己:
诗人是干什么的 / 修复心灵 / 撒旦伸出利刃的指爪 / 在我的身体上一划 / 顿时划出鲜血淋淋的路
人生的悖论让小宛确信:自己的诗歌就是自己的图腾,而自己的思想就是图腾的颜色。
2005年10月
【编辑:汤志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