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草：苏坚  文文

我关注“艺术代表”有年了，也写过关注文章（见《他们代表谁？》、《财产申报事涉“艺术官员”吗？》），虽然行文多都出于批评之意，但“国情”再怎么着，因着全世界“言论自由文化”的善意映照，我曾经也算许过些许“希望”，这不可否认。但随着关注的深入，且伴着普盖神州大地的“改革”声声，我那越喧哗越响亮却越越失望的神经又犯着了……

……呵呵，不如模拟一幕“两会春（“春天”的“春”、“春情”的“春”）晚”节目现场帮你愉快领会我的失望吧——北国暂不飘雪，但祖国大地春意盎然，恰是时，两会文艺代表韩哥哥与倪姐姐不期而遇，倪姐姐赶紧哈下“祖国脊梁”腰，说：“韩大哥，那帮狗仔又追过来了，我今年什么都不能说了，在他们版面上我都是最佳表演奖，好几年这样了，快，到你上，总得新人辈出呐……记住，千万别说‘我永远不投反对票’！”好个画画儿捏泥巴出身的韩哥哥，果然也表演功夫了得，顷刻间眼泪呱啦啦就倾泻而下，一手挨个使劲掐得各条狗仔痛的呱呱叫，一手指着脸上泪痕，说：“痛吧，痛吧，这么掐你们狗仔都痛，把管子插到熊胆里，熊能不痛吗？我坚决投反对票！呜呜呜无无无……人性啊，我都老泪纵横好些时辰了啊！”果然，有些狗仔本来就觉得两会舞台很多时刻就是娱乐舞台，狗众也需要娱乐，于是如实记录下了这生动的一幕；只是有好几只“狗记”是“狗愤”，以前曾在一个叫“宋庄理想国”的地方有过一段“文艺青年”生活，韩哥哥这一表演，让他们想起自己曾见过的有些吃这餐没下餐、有得病没钱治的“文艺青年”，残酷的现实“狗记”们早已司空见惯无泪可流，他们向多情的韩哥哥倪姐姐狠狠恨恨抛下一句就溜开去了：“熊痛个B吧，‘狗不如’还痛不及呢……！”

各位，到人民大会堂去参加两会的，可不像街上那个叫片山的人，此人身份可以叫“艺术家”，爱怎么表演“护生”，无碍他人，多多益善功德无量；会堂里的人身份是“代表”，代表里还有动物保护部门、协会的代表，他们说“熊痛”是“本责”，更不应该只停留在“说”上；可是一个“艺术代表”难道能不明白自己的“本责”吗？——正是在“他们代表谁”、“他们怎么代表”这些关键问题上的无着让我越来越陷入绝望。

我一直也是认可“艺术对社会作用微不足道”观点的，但再微不足道，它总也算个“界”，人口再少，也是实打实扩招过好几年了的，何况这些年借助市场神话歪打正着地普及让与艺术关涉的人口猛涨了不少。所以，我又持有“艺术界问题也是社会各界问题的缩影”观点，也就是说，艺术界一定有值得“艺术代表”们躬身去“责”的诸多真问题，关键是他们有没有这个觉悟、诚心和作为代表的专业知识和技能。

其实，作为社会之一部分的艺术界，有些问题很常识的，更也常年重复存在老生常谈，认识、了解乃至调研、实查也不复杂，“艺术代表”并不难找到提案、建议、发言的具体题材，值得“呛声”、“流泪”的事多的去了。比方说，据媒体报道，“民生”自2006、2007年的两会开始，就一直是个重要主题，题虽重复，却旧问题未解决，新问题又丛生，提出、求方、下药、跟踪也需要一个长时间过程，这个过程考验议事者、代表者、管理者的诚心和恒心。艺术界有什么“民生”问题，“艺术代表”想过没有？调研、查题了没有？个体艺术工作者因病致穷、有病没钱医治，我常有听闻，从个案、样本开始，到覆盖面调研，从治病小题，到生活、艺术创作资金扶助和保障，存在一个如何探索出一种艺术工作者“民生保障”制度、机制真题。千万别打造艺术园区时能想到拉艺术青壮年来助威卖力，他们有生活问题时，却连挂着“代表”身份的代言人都不闻不问。再譬如，今年热提的“异地高考”问题，正是“艺考虚热”缠身的艺术界最需思考、呼吁的紧迫问题，因为“艺考”考生很多都是“移民学画生”，很有问题代表性，如果能切实解决这个问题，将真正造福考生、家长，也因为减少“春运”般的流动而节约社会资源，更或会因探索户籍、迁徙自由和教育平权而提供题解样本意义。这既是“民生”问题，也是“教育”问题，有些代表就来自艺术院校，艺术工作者、艺术教育工作者恰好应该走在时代探索的前列，有人交出此类作业了吗？……呵呵，教育行业里的罗中立院长，近日正热衷着要首举开办“艺术尖子班”呢，这呀，我要是代表，就提案说：“艺术尖子班”，好，应该大胆“实验”，加快“改革”，尽快切实大大地扩大招生，学费嘛得多加000000……！

这类“教育”、“民生”问题，普遍的评论认为，它们经年仍热，说明已经不只是表面现象和问题，而已深涉体制、机制。拿“艺考”来判，此断真矣：听听，本届有些“艺术代表”们的发言竟然还尽是停留在“吃惊”家长花钱盲目、考生人数猛增、考前培训混乱、学校扩招火速、学费攀比高扬、教育模式雷同等现象上，跟一般民众骂骂解恨无异，把不到问题要害。所以，要解题，避皮肉而动筋骨，更需要恒心、诚心和毅力，如果身为人民代表都敷衍于表面，或知根源却缺乏点明的勇气，将职责当走过场、当钓誉，乃至对落后机制沉默不语、与腐朽体制沆瀣一气，如何取得信任？又如何力促社会前行？

遗憾的是，正是在体制、机制站位这个关键问题上，“艺术代表”身份里正就深藏着难解的结症。试举例问，诸位怎么看本届代表鼓吹的这几题：呼吁设立文化艺术院士制度（杨飞云等）；倡议设立国家艺术创作基金（李延声等）；“国家重大历史画创作工程”意义非凡应大力弘扬全力支持（刘大为、靳尚谊等）。诸位感觉得到这些提法里“设立某某创作基金，然后某某机构、某某创作工程怎么分蛋糕”的逻辑吗？是的，就像无法想象会有代表提出停办国家画院议题，检阅“艺术代表”的来源，我们发现，艺术院、团、协会领导、名家是大头，基本正是“体制内输送”。也就是，若说“民生”问题的本质，第一是居民经济、文化权利的自由行使问题，第二是利益保障问题——这一点可转换为利益分配问题，那么，“艺术代表”的来源、到底代表谁这个关键，往往就成为利益、利益集团边界的分水岭。于是，交什么提案、提什么议题，就必然与“利益边界”斟酌这个利害密切相关。如果我来自既得利益集团，我当然会想尽办法固化既得利益乃至扩大既得利益边界，让任何话题纳入既得利益者把持“改革”方向和分配其成果主动权的话语系统，成为他们行使自己自由的潜台词。所以，当那些拥有美协主席、画院院长身份的本届参会代表识时势地、务虚地每年重复说出一大堆“推动精神文明建设”、“实现文化的大发展大繁荣”、“增强文化艺术软实力”、“艺术责任核心是追求真善美”、“塑造大国的文化形象”、“艺术界亟须建立导向正确、客观公正、层级明确的艺术评价标准”等话的同时，又若有所指地说“由各级文化主管部门牵头对创作项目进行申报”、“（国家艺术创作基金）专项资金的管理和使用应严格遵守国家财政制度，坚持按计划申报、科学评审、择优选定”、“（建立院士制度）选拔艺术界各个领域中优秀的艺术家成为艺术学科的带头人”等话，诸位应该能理解他们的“责任心”。

为了进一步说明问题，我们无妨把上面的举例综合、联系着想想。今年两会上，政协的一号提案是《关于强本固基维护实体经济坚实基础的题案》，其中建议的对策之一就是“切实加快垄断行业改革，拓展民营经济发展空间”。在这个一号提案之外，著名的“郭美美事件”，也让一般公众见识了“垄断组织”。众所周知，“国营”地盘超大，“民生”空间必然相对应地受到无情挤压。对应做题，在艺术界，美协、画院这些机构及其经营的全国美展、艺术活动（比如上面说到的“历史画创作”活动、未来国家艺术创作基金支持的很多体制艺术创作），就是性质类似的“垄断经营”，特别是近年还乘势直上不断扩张的国家级画院、艺术院。这些机构和活动，不但“垄断”，而且充满恶劣的依附于人情、关系、官家的“投机性”，与艺术相去甚远，对应着官方的政治意识造势，其乘机借助经济兴旺、国势强盛制造一种虚伪的艺术繁荣假象，实质却在挤压、蚕食独立的“艺术民生”空间，就像“国家主导经济模式”泛滥制造的困境，此状阻碍、延迟人们把握解决艺术创造、创新深层次（比如艺术体制改革）矛盾的机会。诸位看看——“代表、委员们纷纷呼吁国家扶持，改善当前的创作环境，坚持正确的艺术导向，对主流艺术加大扶持力度，同时也呼吁媒体抵制宣传低俗化的艺术，不能因为商业利益的驱动而影响‘真善美’的艺术标准”——这样情状里顺理成章的意蕴，还要寄托“艺术代表”实实在在地提几个具体、解决问题、涉及要害、关注下层和边缘的议案？

是故，我一直怀疑“用脚投票”问题的真实性，因为，比如对于很多“艺术代表”来说，你们固然少了投票的“手”，但有没有“脚”真就能让他们所谓么？他们在关起门的会堂里，你在荒野中，手脚健在又能奈他们何？他们关门办“公”，本如自我娱乐；那么，我们自我安慰，亦不如自得其乐去！

或者，据闻本次两会的一个重要“看点”、“亮点”，是审议关于十二届全国人大代表名额和选举问题的决定。第十二届全国人大代表将是新的选举法实施以来，体现“一个相同、三个平等”——即首次按城乡人口相同比例选举全国人大代表，人人平等、地区平等和民族平等——的选举，此之因，代表名额分配、代表结构调整如何，基层、民间、农村代表是否增加，或将值得期待。届时，艺术界的“艺术代表”结构是否也会有本质改变，非体制“艺术代表”是否获得名额？我倒是愿意对此慢慢、谨慎寄托一点希望的……这个，还待下回分说吧。

无论如何，我都更愿意回归一个常识点。常识化了的评论是这么说的：所谓“改革”，前30年是从上到下，因为路走得不通上面的人也觉活不舒坦了，所以他们也有动力，那时下面的人一被吓怕了，二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多精彩，所以只得被推着走。但这30年来，人们也在被动中慢慢有了主动认识，也逐渐形成了共识：该是时候从下面启动了，下面的人已有了自己关于世界的理解，关于精彩生活的诠释，欺骗不再是那么容易得逞的事，眼泪不再那么容易被赚取。就让他们永远不投反对票去吧，历史已经证明、必将继续证明：文艺的生命力在于民间，改变的动力在民间，民间阶层力量兴起，个体利益、权利意识之醒悟，个人自由、自觉表达愿望之强烈，让我们知道了与其向上寄托，不如放眼那润物细无声呵护着文艺常青的希望的田野！

【编辑：李裕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