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的中国，传统媒体和新媒体的言论空间大大拓宽。毕竟经历了三十年的改革开放，早已不同于毛泽东时代和今天的北朝鲜。简单地说，中国已经走出了德国也曾经历的极权主义时代，除了国家体制、共产党的领导地位、民族和宗教等最敏感的议题，很多信息和观点都可以通过各种媒体、特别是互联网来表达。

每年年终岁末，中国媒体都要做一些民调，揭示民众的期盼与愿景。特别是围绕经济和民生议题，只要不大触及政治，几乎可以放开畅谈。由于没有宗教，后毛泽东时代起出现的信仰真空导致如今的中国几乎人人在谈论生活和财富，而媒体无疑成为社会世俗化的工具，助长了消费主义和工具理性的扩张。

因此，在物质主义这个方面，中国恐怕更像美国，而不是欧洲。讲到人人羡慕的成功，其含义几乎总是发家致富、耀祖光宗。比尔•盖茨、福布斯、马云以及许许多多的明星达人，早已取代了毛时代的雷锋，成为年轻人的偶像。看看中国媒体这么多年来的变化，除了对政治和商业权力的有限批评和监督，增加得最快的就是与物质欲望有关的内容。特别是杂陈新闻信息和娱乐消费的门户网站在中国的兴起，也是不同于欧洲的一种市场产品。

按照法国社会学家布尔迪厄(Pierre Bourdieu)的理论，政治资本、经济资本、文化资本和象征资本是可以交换的。就媒体而言，市场化和垄断让它们中的许多赚了大钱，所以今天的媒体高管，整天与达官贵人、富商大亨和文体明星觥筹交错，事实上形成了一种精英联盟。但是媒体一方面在政治上小心翼翼，一方面要争得更大的市场份额，就必须迎合和讨好受众，反映他们的欲望和心结。

对于人均GDP接近5000美元的中国来说，虽然国民财富大量增加，绝对贫穷人口大量减少，但是国富民穷、贫富悬殊和亿万底层民众的生活压力等问题，不时通过媒体反映出来。关于中国未来走向哪个方向，也出现了激烈的争议。除了官方以外，社会思潮主要有主张回到毛时代的新老左派和主张经济和政治同时改革的自由派。根据中国媒体的一篇近期文章，民众特别关注以下五个问题：

第一，惩治贪污腐败。尽管总部设在柏林的透明国际组织多年来将中国的腐败程度列为世界的中等，但是中国民众绝不是这样看的，他们面临的是无处不在的关系网和权钱交易，老百姓要找政府办事情，先要找熟人，找熟人就要送礼甚至行贿。无论是媒体报道还是民众感受，都是高度一致的。中国民众恐怕不相信中国不如印度和俄罗斯腐败。

第二，增加社会福利。讽刺的是，中国虽然自称是社会主义国家，但是底层民众恰恰没有基本的福利保障。不要说与德国、瑞典这样的高福利国家比，就是与中国人谈论最多的资本主义头号国家美国比，国民福利也是一塌糊涂。医保、养老、教育、住房(略有改善)普遍没有保障，而另外一极是官员的优厚待遇和富人的穷奢极欲，令人感叹社会公正和个人尊严的缺失。

第三，缩小收入差距。虽然中国官方拒绝透露最新的贫富差距数据，但是根据知名经济学家吴敬琏先生，中国的基尼系数已经达到0.5的非常危险的程度，超过几乎所有西方国家。这助长了社会中普遍的仇视官员和富人的心态，既培育了反对腐败的正义感和公民意识，也激发了民粹主义思潮。媒体只要报道了涉及官员、富人与底层冲突的案件，互联网上就会出现声讨浪潮，令官方十分紧张。

第四，控制通货膨胀。自从2011年初以来，中国持续多年的低物价时期似乎终结了，物价上涨超过了官方的预期，令底层民众倍感生活压力。中国已经不像过去那样隐瞒经济数据，而事实上媒体的经济报道和评论十分活跃。但是官方媒体为了避免刺激民众，经常不使用“通货膨胀”、“涨价”等字眼，而代之以CPI等社会底层看不懂的洋文。而根据中国近三十年的经验，社会不稳定的真正导火线很可能就是物价快速上涨影响多数人的生活。

第五，保障食品安全。中国人重视饮食，所以有“民以食为天”的说法，但是 “天大”的事却成了天天出事：染色馒头、毒奶粉、瘦肉精、地沟油等，令民众感到，凡是吃的东西似乎都有毒，食品造假已成常态。有网民调侃说，中国人有世界上最坚强的胃，吃什么都无所谓。对于改善食品质量，民众虽然非常期待，但是明显信心不足。

这样看来，中国社会处在一个特殊的时期，一方面是中国的经济崛起，同时另一方面是中国人普遍的不安全感。而对于这一切，中国和外国观察家都可以通过媒体看的比较清楚。

作者系国际新闻与传播教授

北京外国语大学英语学院/中山大学传播与设计学院

2012年4月

【编辑：成小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