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评说这次展览,在他们看来,展览场地交替进行,始终在发生的各种艺术事件本身超过了某一次的展览或者事件,他们的兴奋度可能带有非常大的个人性。这种非同一般的鉴赏态度令我吃惊,因为这更多可能是发生在艺术创作机制完善的国家里。
这次展览的缘起,根据鲁毅的介绍,也是一次“偶发事故”。春节期间,展览的作者们(郑国谷、沙业亚、陈再炎、孙庆麟)在一次闲聊时,谈到中国书法的现状(至于为什么涉及这个话题,可能是因为陈再炎恰好在场),突然地触动郑国谷的神经,他以当代艺术的理论重新设计书法的形式时,得到在场众人的认同,并跃跃欲试。
如果说这是一次书法展,或者是因为他们的作品同时所使用的是同样的传统书法工具——毛笔、墨汁、宣纸。在陈再炎的作品里,或者可以看到对传统书法框框的抗争。他吸取了郑国谷对于调侃传统书法的想象力,不再以经典诗词作为一成不变的书写内容,而改为采集报章新闻热点,并加以个人化的筛选过滤,因而带有个人情感与阅读取向。但陈的作品间依旧流露专业素养的烙印,而反观郑国谷、沙业亚、孙庆麟的作品,与其说他们在寻求书法革新之路,倒不如说是以当代艺术的态度在向书法致意。
这个猜测很快得到证实。四位作者来到展览现场,郑国谷开始推荐一楼的装置“书法按摩器”——一堆废弃的书法作品颤颤巍巍地被隐藏于中心的按摩器带动,观众可以将脚探入期间,享受 “书法”或穿过“书法”的按摩。他尤其关心我在看完展览后,去同样位于一楼的量血压处测试我的血压有无飚升。他的最大兴趣似乎在于这个展览所引发的观者的反应,更甚于这个展览的意义本身。如果这个展览的意义是挑战或改革传统书法。
而同为作者的陈再炎的表现倒是意料之中,他似乎略有不满郑国谷的兴趣重点,而细数作为书法家,他对于传统书法的反思,以及个人对于书法内容到形式的探索和努力。在他看来,这次展览,是书法与当代艺术观念碰撞后的产物,使书法展现当代面貌与气息。这是一次现代书法的可贵的探险之征。
于是这个展览的性质成为悬念,这个更应该被指认为是一次以书法为媒介的当代艺术展,它的其中一个参展艺术家却矢志不渝坚持他的书法理想。但展览的灵魂人物郑国谷似乎无意统一宗旨,他使展览在统一的形式创作和这创作背后的分歧中有序地进行,并不急于修正或解说。所以这展览的最终定义成为一触即发的导火索,引发是书法还是不是书法、是革新还是嘲弄、是形式的呈现还是形式的颠覆的争论,展览所展现的各种信息在这个大矛盾之下,自行倒戈相向。
但我也因此了解到郑国谷的用心,而这正是这次展览的当代性所在。藉由书法这个极具传统的艺术形式,当它被导入当代艺术的观念,诠释或者被诠释的时候,它逐渐分离为方式与目的。一个专业书法家与三个没有太多书写经验或根本没有经过书法训练的艺术家,一起完成看似严谨的书法作品展——明确的纯书法的形式——遵循工具、材料、展示规则,但又体现完全抛弃章法的想象力——书写方式、书写内容、分布形式及异想天开的落款印章。它显示了当代艺术形式上的包容性,以及其间尖锐的观念争鸣。
而这依然是一个严肃的当代艺术展,皆因艺术家们传达了对书法本身的尊敬。陈再炎的热忱自不必说,郑国谷、沙业亚、孙庆麟,则是以书法之外的身份,向书法这种被传统势力神圣化的艺术形式,进行了符合他们身份的借用。在这里他们也赞扬了日本的战后书法在国际当代艺术上所作的努力。
书法之外还有书法,这也是“你去看书法,还是去量血压”的展览的严肃性所在,艺术家们的意旨在这里,终于得到了高度统一。
而在我参加完这次书法展返回的时候,我对阳江有另一番体会,这个将世界与地方极端并置的所在,似乎由郑国谷始,便渐聚肆无忌惮的气质,他们以轻松自在的姿态,与所处的时代展开对话,有时。这对话如同他们日常的闲聊,总是出任意表。
艺术家档案:
郑国谷 1970年6月18日生于程村,1992年毕业于广州美术学院版画系,现居阳江。
沙业亚 1970年2月14日生于阳江,1990年毕业于广州美院附中,现居阳江。
陈再炎 1971年10月20日生于阳春,1994年毕业于中国美术学院书法专业,现生活于阳江。
孙庆麟 1974年7月19日生于阳江,现居阳江。
【编辑:刘建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