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芝加哥，艺术画廊从来不吝啬于展示那些表现911事件的作品。为了表现死亡的暗影，而在日常风景中添加一两笔冒着滚滚浓烟的双塔作背景，对于此类作品我们早已司空见惯了。所以当布鲁克林摄影师Kerry Skarbakka在六月十四日发布了他拍摄的自己从芝加哥当代艺术博物馆屋顶跳下来的一组图片时，各路媒体并没有表现出往日那种大惊小怪的样子:福克斯新闻旗下的人物采访频道对Kerry的冒险行为采取了淡然处之的态度。美国论坛报给他的头条则是：“一个整天坠来落去的家伙!”

但是我们似乎能理解，为什么一个西装革履的家伙整天在城市的各种建筑上做各种假模假样的坠落，像这之类的新闻报道会在纽约惹来众怒。Skarbakka拍摄了自己穿各种服装的照片(无论是西服还是牛仔)，这样就能为他自己的坠落系列提供更多的照片。“表现试图矫正自己的那种挣扎状态”，在照片中他总是处于腾空的状态，因为用来固定保护自己的绳索等安全装置都已经利用软件在照片中抹去了。看到他时而因为从翻倒的梯子上跌下来，或是一脚踏空了旋转的楼梯或是想跳出窗外等各种在半空中“手舞足蹈”的样子，观众也许会认为他想通过此表现的观念就是“我们生活在一个随时考验个人平衡性的世界里”。

就在Skarbakka芝加哥现场坠落加拍摄表演过后的两天里(当时有相当多的人在现场围观)，他遭遇了自己意料之外的指责和攻击，他竟然听闻人说自己坠落系列照片是受911事件中人们纷纷从大楼里往下跳的启发!“我想理智地、概念上地、负责任地回应这件事，”在他的艺术馆跳起来大骂之前，Skarbakka这样对芝加哥读者报说道。此外他还对芝加哥太阳时报说：“坠落是对生存状态的一种最好的比喻性诠释，无论是精神上、生理上还是情感上都是，每天我们都在坠落，甚至行走也是一种坠落：你迈出一步，脚在坠落，然后在非常短的时间里你又重新把自己给拾了起来。”但是纽约每日经济报却给了他一个“于艺术上痛击他”的头版，并且附引了一个911事件遇难家属的话“我的朋友们从大楼里跳下来，但是这不是艺术，这只是渴求生存的最后一搏。”

Kerry Skarbakka从树上和楼梯上坠下

每日经济报还引用了州长乔治·帕塔基和市长迈克尔·布鲁姆伯格的话，称Skarbakka的行为“十分无耻”和“令人憎恶地冒犯了死者”。但是真正令人憎恶的是(包括其他类似的艺术丑闻)对何为艺术和艺术家为何的彻底误解!

大多数艺术家并不是完全复现生活，而是根据现实经验最生活做隐喻性的表现。正如Skarbakka描述自己的创作目标“为了唤醒失控的状态，艺术家必须要杀了他自己。"并且艺术家总是宣称自己的作品有多重意义，如果一件艺术作品是受某些事件影响，真实的情况是它不会仅仅只受他们的影响。在此之前连续三年的展览中，Skarbakka的作品并没有被攻击为“911乘火打劫者”，也许这是他真正成功的地方。

在质疑他作品的业界骚动事发后，Skarbakka写了一份声明：在过去的几年中，我分别从树上、阳台上、桥上、火车栈桥上、楼地上、屋顶上、山上、火山上、水塔上、栅栏上和广告牌上坠落下来过——当时从来没有任何人觉得我是在重现那场国家悲剧。相反，当代艺术博物馆的一位策展人曾评论他的坠落系列图片为动作片，Zoom杂志则针对他的行为发表了一篇名为“永不停歇的自由落体”的文章。

Kerry Skarbakka从楼上坠下

Skarbakka的照片拍摄在芝加哥演变成为了一种公共表演，他的目的是为自己的坠落系列匡进更多的素材，这次同时也是为了匡进更多的观众。把纪录片式的图片和视频导入媒介视域，那是记者的杰作而不是Skarbakka的，更何况他从芝加哥寻找灵感的艺术创作还没有结束。那些痛斥Skarbakka的批评家之中有可能有些人根本就没有看过他的照片。所以，所有的一切就像政客们经常发问的那样：“你难道不是想通过故意歪曲自己从来没见过的作品来获得一些肤浅的胜利吗?"

这场艺术悲剧让人想起市长鲁道夫·朱利亚尼曾经承认，他从来没有见过自己曾经批评过的克里斯·奥菲利的那副包括了圣母玛利亚和大象粪便的画。在奥菲利的布鲁克林艺术馆画作巡展中(包括这幅画在内)，观众们可以看见粪便作为一种装饰性的素材在奥菲利的画中被普遍地运用，所以大家都认为粪便在此不意味着污秽。但是一旦粪便和圣母玛利亚同时出现就招致了市长鲁道夫·朱利亚尼的破口大骂，而且他不像市长布鲁姆伯格和州长帕塔基那样知道把握分寸。

这是他本人说拍摄过程最痛苦的一张：“洗澡”。

6月24日，每日经济报展现了政客们在艺术战场上的另一场战争，它报道了绘画中心(一个非常棒但是并不特别知名的政治艺术展览场所)一些冠冕堂皇的作品并且刊登了911幸存者对他们“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无耻的作品”“美国之耻”等之类的评价，想表明的观点就是此类作品根本不配在圆零空间(绘画中心新迁的地址)展出，对此帕塔基给出的回应是“我们不会容忍任何有辱美国的作品”，对某些自称为爱国者人而言，任何有关美国的评论都是诋毁。但是问题是没有任何当代艺术机构能够在禁止政治性评论的同时保持自己的声誉。探讨自身地位一直是几个世纪以来的各种形式的艺术的伟大使命。

艺术家和作家们对911事件做了即时回应。《纽约客》发行的杂志以坠毁的双塔为封皮背景。幽默小报《洋葱》则发了一组欢闹犀利的笑话，其中一则描述的是恐怖分子惊奇地发现自己撞了大楼之后没有进天堂反而到了地狱。艺术家们也各显其能利用烧成灰烬的世贸大楼创作出各种隐喻美国前途的作品，从而来批判社会。

Kerry Skarbakka从栈桥上坠下

真正严肃的视觉类作品不是简单的几个字就能概括的。这也是为什么艺术家通常选择用图像而不是文章来表达自己的观念。而且艺术作品的那种于多样性之中呈现复杂的微妙意蕴，只有真正看过的人或者说正纠结于要不要再看一遍的人才能真切体味。

【编辑：李洪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