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画家的历史价值 记录金正日时代画家创作 2012-09-03 10:44:24 来源:东方早报 点击:
今年6月的中朝当代著名画家交流展是中朝两国画家的首次交流展,其中朝鲜画家的作品均来自去年底在鲁迅美术学院成立的中朝画家创作营。短短45天的创作营波澜横生,包括朝鲜画家咸成哲病重直至辞世、收藏家韩召善辞世、金正日去世……

咸成哲 《故乡的傍晚》

咸成哲 《故乡的傍晚》

 

今年6月的中朝当代著名画家交流展是中朝两国画家的首次交流展,其中朝鲜画家的作品均来自去年底在鲁迅美术学院成立的中朝画家创作营。短短45天的创作营波澜横生,包括朝鲜画家咸成哲病重直至辞世、收藏家韩召善辞世、金正日去世……创作营期间的作品几成金正日时代朝鲜画家的最后一批作品,对咸成哲而言,更是其绝笔。

 

早晨,翟羽电话我说,他正陪同咸成哲在金石滩医院打针,希望我去一趟。赶到金石滩医院,看见咸成哲坐在注射室里,他的身边,吊着一瓶药水。他蜷缩在椅子上,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

  

翟羽说,咸成哲的病很严重,医生说,高烧不退,应该想一个解决的办法。我点点头,说“下午我们研究一下吧”。我拍拍这位小伙子的肩膀,表示感谢。

  

(2011年12月4日)

  

吃完早饭,与陈释、朴俊谈咸成哲的问题。我的立场很坚定,希望咸成哲回国,他的病情严重,担心在中国出现三长两短,我们负不起责任。外事没有小事,请朝方重视我们的建议。陈释表示理解。他说,他会与咸成哲谈这个问题。

  

然后去沈阳,计划晚上与李晨飞往延吉。然后飞往北京。计划8日返回大连。

  

(2011年12月5日)

  

飞机下降的时候摇摆得厉害。有的乘客惊恐地叫起来。我看书,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飞机离地面50米的时候,平稳了,一瞬间,便降落在大连周水子机场。

  

郑刚开着他的路虎来接我。他告诉我,梁校长说了,尽量帮助我。在梁校长的眼睛里,我是大连的客人。

  

回到金石滩,见到了李晨。他是今天早晨4点到大连的。翟羽见我们来了,整理行囊,吃过中午饭,也匆匆回沈阳了。临行前,翟羽与我讲咸成哲的事情,他说,朝鲜画家还是不希望他(咸成哲)离开,咸成哲也表示再等几天。我摇摇头,不知说什么好。

  

我与李晨谈了谈他的延吉之行,他说收获很大,对下一步的邮票创作有启发。

  

(2011年12月8日)

  

李晨起床后,继续画画。作为鲁迅美术学院的教授,李晨以敬业著称。

  

晚上,杨成志送我回金石滩,顺便到三楼看朝鲜画家的作品,他说,朝鲜画家画得细腻。

  

细腻,的确不容易。

  

(2011年12月9日)

  

起草了一份文件,与李晨进行了交流。一个小时以后,李晨打来电话,告诉我,韩召善于今天上午在日本突发心脏病逝世。我沉默了。只能沉默。

  

韩召善,中国改革开放的第一代企业家,盼盼集团的创始人,也是朝鲜画作的收藏家,就这样与世长辞。

 

晚上,一个人在黄金海岸行走,感叹世事的沧桑。

  

与韩召善一同去过朝鲜,在北京也多次见面,63岁的韩召善一脸佛像,平易近人,是难得的兄长和朋友。

  

面对大海,我在心里说:一路走好。

  

回到三楼画室,写了一副对联:四爱诗文书画,一生苦辣酸甜。是写给韩召善的,也是写给自己的。

  

(2011年12月10日)

  

心绪平静了,读了一会儿书,去三楼看画家们画画。我没有出声,站在一旁,看他们一笔笔画着。韩召善喜欢的迎客松,在杨润丰的笔下日渐挺拔了。松树一天天成长,可是韩召善却撒手人寰。

  

回到房间,打开电脑,网上已经出现韩召善在日本病故的新闻。我闭上眼睛,想起韩召善的音容笑貌,悲伤再次袭来。

  

下午,写《施蛰存如何批评兰亭序》一文。

  

(2011年12月11日)

  

今天韩召善的遗体从日本运回大连,李晨和翟羽前往周水子机场迎接。

  

接到李占刚的电话,他说,最好今天下午回北京,与有关人士协商画展的事情。午饭后,搭乘南航班机去北京。

  

(2011年12月14日)

  

早晨的阳光格外明媚,我去黄金海岸散步。冬天的海滩没有游人,眼前一栋栋别墅空空如也,主人或者在海南、深圳、广州,或者在悉尼、温哥华、纽约。富人的天地广阔,他们有条件笑傲江湖。

  

一个人,默默走了一小时,回到皇家海景假日酒店。画家们开始工作了,我来到文正雄的身边,看他用板刷润染,看他勾勒山峰,看他画水。文正雄的山水画属于他自己,色彩之绚烂,气势之非凡,境界之高远,都会让读者折服。我是折服者之一。

  

杨润峰在画一幅山水。他的松树飘逸、流畅,有诗的品质和气韵。

  

金昌吉画油画,我站到他的身后,看他在画布上重重涂抹,心中产生丝丝快意。

  

咸成哲没有来,他一定是在休息。我们已经习惯了,只要他的身体不出大毛病,不在意他画什么、画多少。

  

在三楼画室逗留了一小时,回房间看书。计划写一篇随笔,只是近几天繁忙,不能集中精力,迟迟动不了笔。中午了,我走出房门,准备去吃午饭。来到楼梯口,看到康元洪搀扶着咸成哲下楼,咸成哲脸色灰暗,一只手抚摸着腹部,表情痛苦。恰巧陈释也走到这里,他看到咸成哲,陪同他走进了房间。我径自来到餐厅。一刻钟后,陈释来了,他说,一会儿想与我谈谈咸成哲的事情。

  

谈话是在我的房间,朴俊当翻译。陈释说,咸成哲的病情有点加重。我不客气地说,我们一直劝咸成哲回国休息,你们就是阻拦。陈释一脸的歉意。

  

我们达成以下共识:咸成哲马上回国。由高秀振陪同。

  

我立刻订了机票。第二天飞往北京,然后搭乘中国国际航空的飞机飞往平壤。

  

(2011年12月17日)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就结束了质量极差的睡眠。穿好衣服,走出房间,看到咸成哲居住的房间敞着门,便走进去,看见咸成哲洗漱完毕,正等待早餐。

  

朝鲜画家都起床了,匆匆吃了早饭,一同到大门口送行。张泽祥董事长安排了一辆轿车,金胜民搀扶着咸成哲,轻手轻脚地把他送进车内。

  

我与他们一一告别,并祝咸成哲早日康复。

  

飞机是在下午到达北京的。前往机场迎接的金南哲看到咸成哲也很吃惊,他说,咸成哲的病比他想象的严重。我说,你费费心,让他们平安回国吧。金南哲说,没有问题。

  

下午4点,梁校长、孙学丽、郑刚到金石滩,我陪他们到三楼看朝鲜画家画画。晚上,我们到大连开发区一家临海的酒店吃饭,谈美术,谈书法,其乐融融。

  

(2011年12月18日)

  

金南哲来电话,咸成哲与高秀振已经登机。我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今天,韩召善的遗体火化,李晨、翟羽正在营口忙碌。李晨说,翟羽晚上回去。我说,太好了,我在大连需要他啊。

  

中午,我到三楼,告诉陈释,咸成哲与高秀振搭乘的飞机已经起飞,陈释握着我的手,表示感谢。

  

(我)这几天高度紧张,也非常疲倦。朝鲜人看我四处奔波,一脸坏笑地冲我说着什么,遗憾,他们说什么,我听不懂。

  

我轻松了。昨天,梁校长送来两瓶红酒,我准备等翟羽回来喝上一瓶,洗一洗近几天的疲倦。

  

阳光明媚,我去海边散步。在松软的沙滩上,看云卷云舒,产生了写作的欲望。上海《东方早报·艺术评论》的顾村言告诉我,几天前约请的文章今天见报了,并希望我为他们继续写稿。

  

突然,电话响起来,是北京朋友打来的,他没有寒暄,直截了当地说:金正日逝世了。

  

我什么也没有说,很平静,很坦然,一步步走回酒店。三楼的画室空空荡荡,直觉告诉我,朝鲜画家们已经知道了这个噩耗,他们正在一个地方开会。我只好回到房间等待。半个小时以后,陈释、朴俊到房间找我,我与他们一一握手,表示哀悼。陈释说,我们正等待朝鲜驻沈阳领事馆的通知,具体事情,下午会面。

  

我立刻给李晨打电话,他表示连夜回大连。

  

下午,陈释正式通知我,他们得到通知,要求明天立刻到丹东集结,准备回国,参加金正日的悼念活动。并请我们安排车辆,结算稿费。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朝鲜国难,理解,尽最大可能满足他们的要求。

  

金南哲来电话,他要连夜赶到大连。

  

晚上8点,李晨来电话,他们已经从沈阳出发了。

  

我对翟羽说,看看,我们的生活像不像一部连续剧。翟羽说,太像了。

  

(2011年12月19日)

  

李晨在凌晨1点到达大连,我们通了电话,商议明天早晨见面。见面的时候才知道,他们在沈大高速公路行驶时,被一条水泥柱子阻挡,好在是吉普车,车身飞起,险些出现事故。我的背脊渗出了冷汗,我不敢想象,他们出事了,我该怎么办?

  

没有人能够安心吃早饭了。陈释找到我,要求马上去丹东。我说正在安排,保证让他们今天到达丹东。据说,丹东已经搭好了金正日的灵堂,他们想在第一时间前去祭拜。我理解他们的心情。

  

下午,韩召善之子韩贺前来看望朝鲜画家。他的左臂缠着黑纱,看着,内心痛楚。他与朝鲜画家合影留念,说了几句话,又与我和李晨谈了谈此后的工作,就匆匆离开了。

  

下午,我与李晨把所欠的稿费全部交给陈释,同时,定下了他们离开大连的时间,然后,我们去吃晚饭。

  

金南哲回北京。我安排汽车送行。

  

提前的晚饭索然无味。我对朴俊说,希望你们节哀,有机会再来中国画画。李晨沉默。两天前,他送走了韩召善,昨天夜里,在高速公路上演惊魂一幕,今天,又来送别朝鲜画家,一位感性的艺术家,似乎以他的方式谴责命运的不公。

  

晚上六时,卡斯特大轿车来了,朝鲜画家走出皇家海景假日酒店,与我、李晨一一拥抱。数十天的时间,我们有了沟通,有了了解,有了友谊,自然难舍难分。金昌吉、杨润峰、文正雄、金建、康元洪、金哲友、朴俊、金胜民,还有金德哲、陈释,尽管语言不通,我们依旧觉得情感之线把我们紧紧拉到一起,以至于我们不敢面对对方。

  

翟羽陪同,送他们到丹东。

  

汽车缓缓离开,我看着远去的汽车,想象不出等待他们的是什么样的岁月。觉得眼角有点冷,是泪水,我轻轻拭去,垂下脑袋,突然觉得这些朝鲜画家是无家可归的孩子,是一群迷路者,是有热情但不能歌唱的艺术家。他们快乐并痛着。

  

今夜无眠。

  

(2011年12月20日)

  

我和李晨整理朝鲜画家留下的画作。我说,这是金正日时代朝鲜画家的最后一批作品了。

  

李晨说,也是绝笔。

  

翟羽打来电话,朝鲜画家已经通过鸭绿江大桥,到达朝鲜新义州了。他正在回往大连的路上。

  

我和李晨相互看了一眼,默默无语。

  

金南哲的电话,他说,朝鲜画家们回到朝鲜了,请他转达对李晨和我的谢意。最后,他低沉地说:今天上午,咸成哲在平壤病逝。

  

我和李晨没有勇气相互对视了,我们找到咸成哲的画,默默看着,看着金正日时代一位画家的绝笔。

 


【编辑:李洪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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