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云表:邓国源的“精神场” 2012-11-05 14:50:43 来源:国家美术 作者:龚云表 点击:
邓国源的抽象绘画,以具有书写性特征的写意笔触和线条,作为他抽象绘画语言的符号和艺术的“生命的逻辑形式”,。他对线条运用自如、虚中运实、柔内有刚,从而成倍地放大了线造型的结构功能和运行力度,使线条呈现出生成、展开、重复、加强的线性形式和富有音乐性的韵律和节奏。

邓国源 作品

邓国源 作品

《在花园》,是邓国源创作的一组系列作品的标题,基本呈现出他前些年来的创作形态,值得人们细细咀嚼品味。“花园”者,种植花草树木,供人观赏之地也。“草木入诗笺,筑圃见文心”,花园之于邓国源,不仅仅是创作的题材,从中更蕴涵着他的精神寄托和审美情致。《在花园》里的那些长短不一、疏密相间的线条,已成为象征他独具个性的水墨绘画语言的基本符号,也成为他抒发文心诗意的媒介和载体。而那每一幅作品,都可以看作是他精心营建的寄情于斯的精神家园。《在花园》,花园乎?精神家园乎?二者的融和重合,赋予了作品以双重的审美意蕴。黑格尔在《美学》一书中说:“艺术作品所以真正优于自然界实在事物的并不单靠它的永久性,而且还要靠心灵所灌注给它的生气。”艺术作品“不只是用了某种线条、曲线、面、齿纹……乃至于其他媒介,就算尽了它的能事,而是要显现出一种内在的生气、情感、灵魂、风骨和精神,这就是我们所说的艺术作品的意蕴。”这也正是我们通过邓国源的这些作品所获得的。

邓国源在充满画面的参差离合、俯仰断续的草茎枝叶中,建起一个个气脉贯通、气韵丰沛的精神空间。这些不求形似、近于抽象的花草林木,已被赋予无分季节、超越时空的意味,成为一种生命的象征。这组作品,不久前在德国路德维希博物馆举办了一个名为“道”的展览。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中的“道”,是生命奥秘的“玄之又玄”,充斥于整个画面。正如宗白华在《中国艺术意境之诞生》一文中所说:“中国人对‘道’的体验,是‘于空寂处见流行,于流行处见空寂’,唯道集虚,体不二用,这构成中国人的生命情调和艺术意境的实相。”即是说:能从中国绘画通过虚实黑白的关系处理产生的深邃意境中体悟到“道”。邓国源用虚实互生、黑白灰相间形成的空间架构,或数段分割的上下关系,使画面布阵层见叠出,产生出引发想像的空间张力和广延性。他通过对笔墨疏密、浓淡、长短的把握,寻找实中有虚、虚中有实、人工天趣合二而一的审美空间。从而使画面中的花园不仅有着具体可感的绘画语言形态,并且在人们产生情感共鸣的同时,感受到作品审美内涵和精神指向。

邓国源的作品真可谓是“满纸烟云,元气鸿蒙”。他充分调动水墨的丰富性和表现性,干湿互用,淋漓酣畅,斑驳错综;从水法带动墨法,水浸墨晕,华滋浑厚;又从墨法带动章法,开合有度,寻求疏密浓淡、通透连贯的虚实关系。邓国源用他意蕴深厚的水墨晕渗和高度自由的水墨形迹,营造出他花园里“花枝低欹草色齐”,“草色遥看近却无”那种流畅透亮而又幽眇朦胧的抽象意境。气韵出自笔墨,又与笔墨融为一体,在邓国源作品画面中一草一木所传递出的风骨、体势、气息和神韵,无不折射出他所赋予的精神性的文化内涵。而通过他的创作实践,也进而显示出水墨绘画样式所蕴藏的无穷生机和无限丰富的表现力。

邓国源早年毕业于天津美术学院油画系,以后又有远赴欧洲深造的经历,这就决定了在他的水墨作品中必然会在一定程度上融入西方绘画因素。这自然会使他与中国绘画传统之间处于某种若即若离的状态,却抑或不是一种长处和优势。从邓国源的水墨作品的形式美感中,人们不难解读出一种以传统意境表现为基础而在形式上对西方现代派抽象主义艺术的借鉴,以及中国传统的笔墨气韵与西方强烈的画面构成因素相结合的尝试。这是他经过长时间的艰苦探索,在艺术本体上所做的融贯中西艺术本体论的一种属于他自己的新的阐释。他的那些被宣纸承吸、墨分五色、水墨晕染的线条,无疑也融入了西方艺术的那种经过提炼和抽象的构成因子和表现光影的处理方法,从而成为他的更加纯化的情感的造型符号。林风眠所提倡的“中西调和”论,在这里得到了令人信服的体现。林风眠早在1926年发表的《东西艺术之前途》一文中就已指出:“中国现代艺术,因构成方法之不发达,结果不能自由表现其情绪上之希求。因此,当极力输入西方之所长,以期形式上之发达,调和吾人内部情绪上的需求,而实现中国艺术之复兴。”时间虽然已过去了八十多年,他的话依然鲜活,具有强烈的现实意义。这令人联想起在哲学上长期存在的所谓“中体西学”和“西体中学”之间的争论。将其用在艺术上,或许“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即以中国绘画传统为基础,有选择而又多层面地吸收西方绘画的因素,相互交融合一,不转换传统而达到超越传统的目的,则应是可取的。即以邓国源的水墨作品为例,他既能坚持对于中国传统笔墨和媒材的认知和把握,努力强化中国绘画写意性的表现,确立作品的意境和精神性,又能借鉴西方绘画的种种观念、样式乃至手段,进而丰富和深化作品的表现力和精神性。若将其置于中国绘画创作的整体语境中来评价,则尤可视作是一种从传统样式向当代形态转型的成功尝试。

当代水墨画家正在艰难地突破自身的局限,努力建构符合时代精神的当代话语情境。他们在中西方两大绘画语言体系的夹缝中苦苦寻觅求索,不断在对传统的继承和超越中完成向当代形态的转型。这的确是一个艰苦卓绝的过程,但却因此造就了一批富有独创精神的水墨画家。古人尝云:“凡诗文书画,以精神为主。精神者,气之华也。”所谓“精神”,也即“灵魂”。黑格尔说:“所谓灵魂,是指心灵中起灌注生气作用的那种原则。”那么对于艺术,它的灵魂便是“创新”。从这个意义来说,邓国源的水墨绘画艺术还会发生变化,或者正处于变化之中。“变而能常”,这正是对艺术“起灌注生气作用的那种原则”。

邓国源最近又创作了一组题为《在田野》的油画作品,画面上依稀可以识辨出是一丛丛纷杂兀立的黍稷秸秆,然而我们却能透过这堆色彩艳丽、不同寻常的秸秆,感受到似乎涌动在画面中的大自然的万千气象。他的这组作品,已然超越了现有绘画语言的范畴,创造出一种全新的绘画形态。他在表现那些平凡寻常的物象上,营造出太多人们料想不到的视觉效果,以平面化和平视构图的处理方式,取代了传统的透视关系,却反而使画面的可视性得到了极度的扩张,作品构图的弥满和简洁,又进一步增强了画面的张力和加深了审美的内涵。他的笔触自由奔放、大刀阔斧,充满着一种强烈的表现欲望;而他对于色彩的运用更显得恣意纵横、主观张扬,充斥画面的“等阶性”色彩排列所产生的对比关系,突现出现代视觉心理特质和强烈的当代性,丰富而又和谐,艳丽而又浑厚;别出心裁的冷暖对比,强化作品装饰性的表现力度。而通幅率意而为的线条,则不仅起到了统领色彩的协调作用,而且更在画面上营造出一种生机勃勃的跃动感。

在艺术创作中,当作为基础的技术性得到解决之后,艺术家需要面对的最大挑战,是如何达到并保持一种本然的创作状态,以一种“审美心胸”在作品中表现出“真的自己”。真正的艺术作品,是艺术家处于一种激情磅礴和强烈冲动的创作状态下,自然而然的流泻出来的。从邓国源的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出那些自由奔突、无拘无束的狂放笔触所产生的一种“速度感”,这种速度感,正是他创作中“感知到梦幻中的自己”(毕加索语)后勃发的自然状态,而伴随而来的,便是对物象徒然而生的抽象和幻化。

邓国源属于那种“激情型”画家,其绘画风格便不由自主地会朝向直抒胸臆、重视内心体验的表现主义和抽象主义发展。即以他的《在田野》的油画作品而言,在画面上最终完成的,并非是客观的物象,而已是他心中的田野。那里已经很难找到可见物象的踪影,整个色调也与现实迥然不同,画面上更多的则已是并不可见的抽象的主观感觉,但却在物象本质上显示出更大的说服力。

有人曾将艺术的创新定义为激情加想像。从邓国源的作品中,我们窥见到了那种已在当代艺术中久违了的激情。他所涌动勃发的创作激情,犹如电流一般从他的笔端传递到画布上,并迅速在画布上扩散开来。而他创作激情的源头,则在于他充满自由思想和丰富想像力的生命体验。康德把想像力看作是“构成天才的心意能力”。他说:“想像力是强有力地从真的自然所提供他的素材里创造一个像似另一个自然来。在这里我们感觉到从联想规律解放出来的自由。在这场合里固然是大自然对我提供素材,但这素材却被我们改造成为完全不同的东西,即优越于自然的东西。”邓国源在他的作品中所表现的,正是从大自然所提供的素材中抽象出来的“优越于自然的东西。”

艺术形式和绘画形态的本质,取决于文化及其精神。邓国源的作品,可以看作是他在艺术创作过程中的“形式实验”,这种实验摈弃了形式主义的程式化,而揭示和接续上了隐藏在形式感后面的文化内涵和精神意蕴。一件艺术作品的优劣,或许只取决于两个因素,即它已的视觉效果和精神力度,前者诉诸于艺术语言和形态,后者则应求诸于艺术家本身的文化素养和精神深度。邓国源应感到庆幸:他两者都不缺。

一个艺术家的创作道路,通常会出现依次递进、不断变革创新的态势。邓国源亦然,只是他显得更具“跳跃式”而已。油画家出身的他,几年前把他异常灵敏的艺术触须伸向了水墨画领域,进而在油画的表现主义风格上又向前跨出一大步,在抽象主义的疆域中开拓出一片新的热土。对于邓国源本人来说,这或许只是水到渠成、瓜熟蒂落的结果。事实上,在当代艺术的创作语境中,绘画样式的分类早已变得不再重要,恰恰相反,如果一个艺术家只是牢牢固守在已被确定的样式之中,往往倒会发现自己深深陷入了自我束缚的困境。因此,当一个艺术家能够自觉地超越自己,进入到自由流畅地表达个人内在情感的创作状态时,就必然会开拓出新的创作领域。

邓国源的抽象绘画,以具有书写性特征的写意笔触和线条,作为他抽象绘画语言的符号和艺术的“生命的逻辑形式”,。他对线条运用自如、虚中运实、柔内有刚,从而成倍地放大了线造型的结构功能和运行力度,使线条呈现出生成、展开、重复、加强的线性形式和富有音乐性的韵律和节奏,与画面其它构成因素形成了苏珊•朗格所说的“神圣的契合”。这种书写性的写意笔触和线条所具有的形式感和抒情性,不仅妙合了自然,其疾缓、粗细、参差还表现出张弛的合一,使画面空间充溢着生命的律动感。另外,邓国源还充分调动油画的绘画因素,使色彩显得异常饱满丰沛,产生一种以静写动、以动取势的视觉效果,在率意而为中追求和谐,呈现出一种特有的心性和精神力度。这些抽象绘画作品与邓国源以前的作品的审美意蕴是一脉相承的,但在绘画形态和语言构成上,则是又开创了一个新生面。这种新颖的抽象绘画形态,超越了自然物象的表面形态,直抵内在构成的本质,成为邓国源自我感情和精神的迹化,。这种迹化,是他心中“花园”,心中的“田野”,更是一个意境深远、令人心驰神往的“精神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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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于睿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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