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未都:由收藏说开去 2012-11-23 10:44:32 来源:北青网 作者:朱玲
马未都:收藏是一个话题,社会上相关新闻天天会有,用以吸引百姓的眼珠、挑动百姓的内心。但凡稍有心动,就会解囊。收藏本来于我是私事,可一来二去成了公事。我抱着一个瓷器什么的就特别高兴。半夜醒来能抱一个瓷器看俩钟头。

“收藏”的基础训练

马未都:收藏是一个话题,社会上相关新闻天天会有,用以吸引百姓的眼珠、挑动百姓的内心。但凡稍有心动,就会解囊。

收藏本来于我是私事,可一来二去成了公事。我抱着一个瓷器什么的就特别高兴。半夜醒来能抱一个瓷器看俩钟头。

就这么,看熟了。你随便拿一件瓷器,给我看这面,我准知道那面画的什么。因为看多了,就会总结这个规律。如果不那么认真、不那么投入,肯定是不明白的。有时候他们说我这神、那神,不是什么神,就是这种东西你接触得多,你熟了。

人生有很多“熟”,比如你们同学之间、朋友之间有很熟的人,生人见过一面,走过来说我们俩好像见过,因为你生。熟了一见面就打招呼,远远地一看就知道。再熟一点,他咳嗽一声就知道他来了。再熟一点,他不用出声,脚步声就能分辨出这个人。

所以你今天不管喜欢什么,你对这个门类尽可能熟悉,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基础训练。但这依然是小计,不是大计。大计是什么?就是脑子里装的思想。其实我们每个人都要做训练,比如形象思维、逻辑思维的训练。

在“收藏”之前

马未都:在做收藏之前,我做过十年编辑。

我1980年调到出版社。那会儿“文化大革命”刚结束,我们出版社的其他编辑都是“文革”前的大学毕业生,只有我一个年轻的没有文化。我去的时候,每天早到半小时,打开水,擦地。打开水,今天不需要了,一个电暖壶或者一个饮水机,我们那时候每天早上起来打八壶开水。我每天纠结打四壶还是八壶,四壶要跑两趟,八壶就会手很疼。

当时,我以为文学是我终身的事,我仰视着看所有的大家,很多文学大家我都见过,直接聊过天。这些人今天全都不在了,所以今天就任我随便说了。翻出照片,有我十几岁时候跟叶圣陶先生的合影。当时看叶圣陶专门写小传,写“看花何谓种花谁”。你看别人钓鱼的乐趣,超过钓鱼的乐趣,这是人生的一个态度。我种花儿的时候不问后面的后果,不问谁来看我种的花儿,这也是人生的一个态度。十几岁的我,上他们家跟老爷子聊过,跟他的儿子叶至善、叶至诚先生都聊过天,都是我的长辈。

当时出版社最牛的人,都是校对。校对,天天拿一个报纸,我们在食堂吃饭排队,他拿报纸告诉我哪个字是错的。职业病,拿出报纸就找错字。折校,今天没有这个词了,我告诉你们什么叫折校。原来校对的时候,拿着手稿一行一行折出来,折成一条往下看,这是折校,非常苦,这种训练都是必需的。

当年的我,每天早上打完水、扫完地,就拿剪刀把信封打开,之后码齐,就我一个人看。一天的来稿扔那儿一大包。我老说我拿机枪看稿,因为我每天都要看完,不看完明天又一堆。把挑出来可以的给编辑们,看完以后给主编看。我老说编辑们拿长枪第一遍,剩下主编拿手枪,然后发稿。

就这么看稿的过程中,认识了很多今天如雷贯耳的作家。

这个稿子,一看题目《一个白杨湖的女人跟三个白杨湖的男人》,“我们白杨湖的女人无论走到哪里也会让男人牵肠挂肚”。我一看,这人叫苏童。那时候也没有电话,写一封信,“苏童你好,你的稿子我看了,有点意思,你来找我一下”。苏童来了。苏童英俊,我们年轻时候长得不好看,一看到英俊男人就气不打一处来。苏童是美男子,苏州人,所以叫苏童这个笔名。我一看,表达方式就跟人家不一样,他不可能埋没。苏童在这之前发过一篇小说,他人生第二篇、第三篇、第四篇小说都是我发的。

后来又来一个稿子,这字太幼稚了,表达很清晰,把他叫来吧,这人叫王朔。王朔的第一本小说集《空中小姐》,1987年编的,责任编辑马未都。刘震云,一上我办公室就坐到我桌子上,永远不坐椅子上,一来就坐桌子上,开始跟你胡侃。我们刚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莫言,不怎么爱说话,不像其他人来了乱贫。

在文学界干了十年,我退出了。为什么退出?我今天可以告诉大家,此前没有在公开场合说过。因为我发现文学走向颓势。

关于“物”的文化基因

马未都:我们民族的文化心理中,有对物特别感兴趣的基因。比如,说刚买了一件衣服,马上他问什么料子的。过去都是纯毛、纯麻、纯丝的。一说黄金,24K的。一说家具,紫檀花梨的。很物化。

这些年接受了西方奢侈品品牌。奢侈品品牌刚进中国的时候,人说买的什么包?LV。什么材料的?塑料的。怎么也得给个牛皮的吧。中国人一说,你这包什么的?牛皮的。什么牛皮的?小牛皮的,头道皮的。

所以,要讲中国的传统文化,可以通过物质来讲文化。

我讲文物的时候,是想通过物来讲究文化本身,讲究文化的成因,讲究文化的环境,就是当时社会总体是怎样的环境。

我的“瓷器三部曲”,不是一个文物书,喜欢文学的人可以用文学的语言去看它,喜欢社会学的人可以通过社会学的思维去理解它,喜欢文物的人可以当文物的书研究它,都可以。我不想一本书印2000本,1500本老在库里没人知道。

今天是一个传播的时代。今天信息传播速度和数量远远不是古人能够想象的。今天,我们已经把信息传递的“世界三大问题”解决了两个——历史上信息传递的第一个问题是速度。“皇家速度”,600里加急,日夜兼程,30里地一换人,150里地一换马,一天换四次马,人就颠散了,马不停奔跑,要求在晴天平道,如果一下雨刮风,气候一恶劣就达不到这个速度,这个是什么速度?我们想把一封信送到上海,最快也得来回一个星期以上。所以古人发明了这比个快一点的速度,“风火”—— 敌人来了,赶紧放风火。信鸽,利用动物。

第二个问题是容量。为什么世界公认的改进世界历史进程的一百人里面,头十个人有中国人,叫蔡伦?因为他发明纸,纸能浓缩信息,纸之前我们用竹简,太重,拿竹简写鸡毛信挂羊屁股后面变快板了。某种程度上,全世界科技的文明就是容器的变革。电话,今天只要你们愿意沟通,说多少话都没有问题。换句话说,你有天大的容量,它就有天大的容量帮助你、支持你。信息的第二个问题也彻底解决了。

第三个问题,至今全世界都没有解决,谁把这个问题解决了,谁就是比尔·盖茨,就是全世界首富。这个问题叫保密,信息的保密。为什么所有人保密的东西都在网上呢?他保不了密。

“理解”与“表达”

读者:我高中时也读四书五经,但有些基本上读不懂。该怎么读古籍?

马未都:过去古人要求,小孩读书5到15岁诵读,就是背诵,什么都不要管,只要背下来就是好学生。很多人认为这个是没有用的,你背下来不理解背它干吗?

什么都要求人理解,这可能是一个很大的误区。这消解了感知的重要性,更何况,面对同一篇文章,一个人,不同人生阶段有不同的理解。你不可能让这个孩子十几岁的时候就理解所有的复杂,是不可以的,包括作文。

我们作文的评判是有问题的,我们今天的作文评判,从小学开始,老师老告诉你哪不成,你缺乏段落大意,没有中心思想。我是认为什么呢?作文应该反过来评判。小学生三年级开始做作文,为什么所有孩子都惧怕作文?就是因为老师不成。

如果小学三年级、五年级、六年级评判标准一样,一个作文里,有一句真实表达,这个作文就得到肯定,这样就能鼓励人去写。

比如我儿子第一篇作文,我印象很深,叫《我的铅笔盒》,命题作文。最后一句话,他说我最喜欢铅笔盒里的小尺子,它能帮我把等号画直。如果我是老师,就这一句话,作文满分,他就知道如何表达,也才有积极性去表达。

咱们就说礼节,没有什么是必须理解的。有很多事我也不理解——我看着两个人在那儿吻俩钟头,我也不理解——不理解不代表它不能存在。所以有这个愿望就行,而且“四书五经”量非常大,能读多少读多少。

读者:我是学珠宝鉴定的,能不能对收藏品、奢侈品行当的年轻人聊聊你的看法?

马未都:如果我们的社会整体是平和的,珠宝行业是非常好的行业。但是一旦发生动荡,这个行业首先受到冲击。受冲击的还包括艺术品收藏。一个人富裕的时候,最后一件事是买艺术品摆在家里。一旦经济发生危机,第一件事是把艺术品卖了。

 


【编辑:李洪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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