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为画家,作品参加各种类型的画展正常不过,也是美术这一艺术门类中常见的形式,作品画出来了自然要通过某种模式传达出去,好让更多人感受到这种视觉传达的信息,这种视觉传达的效果跟作者想要传达的意愿有直接关系,通常认为,能给观者带来视觉感受和精神洗礼,能触动心灵,那么这种信息传达的意义就算达到了,它的功能就是直接作用于人心,画展也是这种信息传达的一个载体。
人们在画展上可以观摹欣赏艺术作品,寻找精神家园,陶醉艺术感受,获得艺术熏陶,对于有视觉需求和精神渴望的人来说,画展带来的是一次安静,沉醉,内心澎湃,精神愉悦的享受过程,对视觉传达者也就是画家来说,也是一个展示才华的窗口,应该说,画家需要画展正如音乐家需要舞台一样,有点鱼水关系,同样,画展在美术界的形式地位和影响力也是被认可的,在外界看来也是普遍认同和接纳的。
说到有影响力的画展,国内自然要说到全国美展,最早我对全国美展的印象是第九届美展,那时我刚来北京不久,之前一直是在学校,只是从美术杂志和老师们的议论中得到些此类的信息,因自身不具备到现场参观的条件所以对以往的几届知之不多,没有经历就没有发言权,所以只说说对九届美展的印象,九届美展中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一幅叫《五角星》的油画,说印象深有两个原因,一是这幅画前面围了很多人,有的人为了能走近看,都使出了挤地铁的力气,前面的人脑袋几乎都要钻到画里了,本想也试图挤到前面,可对于我这个身材不够魁梧的文弱小生来说,跟本没有近距离观赏的可能,现场可谓水泄不通,换了一波人又上一波人,人海战术真是天下无敌,这也不怪,谁叫我的体育课从来都没及格过,现在终于明白身体素质好的优越性了,没想到第一次看美展竟是个体力活。二个原因是,这是一幅金奖作品,我自己也画写实所以对写实作品情有独钟,画展上有写实的作品自然也会把我吸引过去,后来有了可以近前观看的机会,我也像其他人一样把头扎在画近前,眼睛都不带眨的就差拿放大镜去看了,当时的感受就是很震撼,感觉这幅画在写实风格里算是已经登峰造极了,除了佩服剩下的全是沮丧,为什么呢?这幅画基本上把走写实路线画家的路完全斩断了,正好我也画写实静物,显然也被腰斩了。也是从那时起,写实绘画已经不再是我梦想中追求的技法境界,也已经明白了写实风格永远也不会在我身上得到成功,即便自己以后再努力也不可能超越这幅画的划时代意义,这个位置是不可撼动的,有了《父亲》又有了《五角星》,还有谁能接下一棒,尽管现在我还在继续着一定的写实画法,但内心中已然放手这种极限运动。《五角星》就像一块断梦石,断了许多人的视觉幻想,它告诉后来者此路已不通此梦已不可再做请另择他路,若有不听劝者必将成为跟随者难成开拓者。此后很多年,我一画写实静物就想到五角星身后就冒凉气,我大概是被这次美展吓着了。过后听人说,只要在这种美展上获奖就算成名了,以后前途无限光明,即便一张画都不再画了也不会被饿着,我有些诧异,听的是云里雾里,不明白这是什么悬机。
时间真是不等人,没等我明白美展是怎么回事,就已经被生计问题牵手若干年,在以后的两届美展中没有出现让我再次沮丧的感受,画展上也没有了众人围观的场面,没有了水泄不通的人群,多了些走马观花丛从而去,当然,我也没有再被吓着过。
09年我认识了一个画国画的朋友,到了他的工作室才发现,原来在我的住处附近还有一个偏僻的艺术区,这是我从来不知道的,在这个小区里住着很多位画家,其中有几位来自某画院的进修班,他们住在这里,学在这里,创作也在这里,应该算是个小圈子,参观过他们的作品和他们聊天后得知,他们中间有些是慕北京之名而来的,有不远千里的,有拖家带口的,更有甚者是抛家舍业的,颇有一点进京赶考的意思,作为同行,他们的行为我也能够理解,所以也并没有太多的去过问什么,一来二往之后逐渐听说他们有些是奔全国美展来的,再看他们的作品,的确有一定水准,能够看出都是画了很多年的画家,有一位年过半百的画家引起了我的注意,是位身残志坚的画家,平时靠双拐走路,在有一次吃饭时他和我们一起去了饭店。
饭桌上的文化在中国似乎很奥妙,此时的人,与平时见到的形象有所不同,大家放松了许多,气氛也相对融洽,少了些拘谨,多了些玩笑话,饭桌上都聊些什么,我想没必要多言,大家也没听的兴趣,随着三杯酒下肚,有人打开了话匣子,具体说了什么我也没记住太多,但有两句话我倒是听到了,是关于参加美展的,他们有的之所以来北京不是为了提高画技,而是另有目的,我有些不解。有位朋友大概是喝高了,聊到我时口直心快的问我是做仿古假画还是做枪手儿的,没等我开口,有人就接话转移了话题,我刚喝到嘴里的茶差点没吐出来,我只能在心里暗想,假画倒是有所耳闻,枪手儿是什么意思,我感到很郁闷。
至于他们为什么采取这样的目的来北京,虽然没多问,但也明白了一点,大概能和饭桌文化联系起来,礼尚往来一直是中国的传统,也是人际交往的一种方式,本来吗,人之常情也不足为奇,只要能够达到人与人的关系改善,增进友谊,应该说就差不多了,毕竟中国还有句话叫君子之交淡如水,彼此相见何必非得如胶似漆呢。回到家后,我一直在想枪手儿假画的事,于是站在镜子前,看着里面的人,“我像那么邪恶吗?看不出啊!怎么会有人这么认为,是酒后失言,丢了分寸?”百思不得其解。仿古假画自古就有,可以追溯到几百年前,历代都有模仿名家字画的例子,有的为了学习,有的出于仰慕,当然,也有为了谋利的,书画界存在的真假现象是众所周知的,谁都明白真与假的现实区别,真的价值连城,假的一文不值,有人因为得到了真,而荣华富贵,有人得到了假,而倾家荡产,有人还说现在的《清明上河图》也是假的呢,书画在承担着文化传承与民族精粹的同时,还背负着一定的历史罪名,几千年过去了,究其过,这种现象又能把责任推到谁身上呢?
我做为这个时代的草根小画匠,虽没有受过高等教育但最起码的良知是懂的,善与恶的界线从没有划分不清过,至于做假之说,我想不必过多理会,只要不去越足,又何来涉猎,再说,就我现在的水平可能连造假的基本条件都不具备,又何谈以假乱真呢?想想,一笑而过算了。抢手儿一词,我以前真没听说过,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说到这,突然想到一件事,我在进修期间,有两位同学可能因为结业创作完不成而使负责人很是恼火,就听见说,如果再完不成找个枪手儿来帮你弄也得把结业创作补上,莫非,帮别人弄作业的就是枪手儿?真是开眼界,居然有这么多我不懂的新鲜词,说到此,我也算明白了点,小时候班里有作不上功课的就找同学帮着作,考试有困难的可以找他人代替,只要老师不追究,也就学一下猫头鹰算了,这样看来,造假和枪手儿都是水平高的人才能做得了的,如此,有人这样拿来放在我身上,分明是抬举我嘛,谁成想我还不识抬举了。
这个事就算过去了,在与那位年过半百的画家交往时慢慢了解到,其作品有一定功底,传统功力也很扎实,画风也别具一格,如果画仿古假画他倒是比我更合适,当然,开玩笑了!我说了,这是位身残志坚的画家,可以想象他比正常人付出得要多的多,出于怜悯之心和尊重态度,我对其本人和作品也是很钦佩的,文人和画家自古都难免清高,这也算气节,我没有什么可反感的,只要文章和作品有气度,其外的言行举止,生活作风,我并不做太多关注,唯一现实看着心酸的就是生活条件,一位文人或是画家在举目无亲的环境里又没有太多经济来源,日子过的如何,可以想象,如果想象不出,可以到工地的民工兄弟那儿去看看。
除了走市场路线的画家外还有一个群体,这个群体与靠直接卖画为生的画家有所不同,他们不是靠市场流通手段来出售作品,而是靠参加国内大大小小的画展获得收益,比如,有作品入选某个画展,会有一定奖金,获奖,则又有一笔奖金,他们每年都会参加若干个各地举办的画展,以此维持生计,这种方式不仅能把钱带来还有可能把名带来,做好了可谓名利双收,对于走市场路线来说,这个群体有些不屑一顾,有些许瞧不起,自己去卖画是不是有失文人气节,不干,不干,秀才怎么能靠卖对子活呢。是啊,秀才怎么能做买卖人的勾当,卖只鸡都得插根干草,穷虽穷了点,但这也是骨气,文人骨气也是灵魂的骨头,失了骨气不等于没了骨头也没了灵魂吗?这叫人家怎么活呢,我想他们这样也没什么,就是有点苦了老婆孩子。
参加地方各省的画展,对于这个群体来说只是个乡试,有了这个乡试资格就可以成为举人,离仕途则近了一步,做为画家,当然中了举人也入不了真正仕途,但可以进入另外一个类似仕途的组织,那就是美协组织,这个组织的条件要求,必须有这么一项中举的资格才行,这也是各省美协存在的合理正当的理由,即便这种画展没什么油水,中了举充其量也就五十两银子,而且也还没有乡绅达宦给的三间房,但秀才们仍是不遗余力的努力争取着,他们明白,只有过了举,才有可能走下一步,就是考取进士。
突然有一天得知,这位画家中了举,于是很多同僚前来祝贺,赞绝之声可唯不绝于耳,真乃奇才也!早知有一天你会高中,果不其然,让我说中了吧,请客请客!吾兄真是才气过人,同为秀才吾兄更上一层楼真为兄感到高兴啊!于是,带上官家给的十两银子前去吃酒,当然,去之前也得了表对家人的感谢支持,拿出三两贴补家用,四两还债,剩下三两痛饮一番后也所剩无几,连K歌银子都没了,酒醒之后一算账,十两银子给的不多啊,抛去考试工具,船资运费,实则只得了七两,给家里的三两其实跟没给一样,算了算了,好在是中了举,得了举人帽,不然三两银子不是更白花吗,阿Q一下算了。
人要想有进步就得不断学习,我也一样,感到知识不够用时就想去充电,在充电过程中有这样一种声音,如果你想在美展中入选可以到这里来,如果想得奖也不是没可能,看你的“实力”了,再加上高人指点这事儿不难办。有一位教授要来上课,负责人建议都去听听,据说是本届美展评委中一位,如果错过后果自负,于是大家很是热情,基本没有缺席的,果然,传说中的评委按时前来授课,我做为台下听众,听的云山雾罩,又惊奇,有想笑,惊奇的是有些人神通广大,呼风唤雨,想笑的是那位举人,等轮到你中进士时会是什么马月?假如真有这么一天,大概你也差不多60了,我当时没带镜子,镜子里的这种笑我想应该很难看,会不会有点像“八大山人”。
中国画坛里的秀才多如牛毛,举人也一抓一把,进士也不少,每五年美展中的进士都是一大群,有新进士有老进士,新到20岁出头,老到50岁都有,美展中人们更喜欢观注的是榜眼,探花和状元,但更引人观注的是状元,因为状元只有一个,而榜眼探花有好几个,人只有一双眼睛,看一个东西方便,同时去看两个或几个却很难,所以只有状元才是人们看的最清记的最深的,榜眼探花和状元以后可以留在皇上身边,进士则回到自己的岗位,或来年再考或因年龄问题提前退休,显然,年龄问题就成了一些考了多年而没得中的老进士的至命问题,长江后浪推前浪,就这样被拍在了沙滩上,不过也没关系,中了进士的人有了为官的资本,为官者自然不必再为生计发愁,在加上作品有了学术助教和政治光环,即便退休,日子过的也相当不错。
冬去春来,年复一年,才记柳絮漫天,又见雪花飘舞,我在这个首屈一指的城市已经生活了很多年,在这里,各个阶层的人都有,上到达官显宦下到三教九流,每一个阶层的人都在按自己的习惯和风格生活着,白天,车水马龙人山人海,夜里,灯火通明同样熙熙攘攘,我身在其中,每天都这样经历着,感受着,仰望浮华却想着能够回归宁静,渴望不同却愿意固守一份平凡,在这里,每天都有不同的人相遇,每天都会有新闻发生,未见红阳日落,又逢新月升空,这是一座神奇的暮光之城。做为一芥草民,我和所有生活在底层社会的人一样,一起生存着,有时也会幻想一下高层的光明,更多的是学会了享受寂寞,因为现实没有太多让我安逸的,更没有太多可供自己享受的,一个人就这样不断努力着,坚持着,有人喜欢把我们叫做夹心层,我不明白人们为什么这么叫,但却知道这么叫因为什么。为了生存,可以没白天没黑夜的工作,为了梦想可以放弃许多快乐的时光,为了有个安身立命之所,可以像阿Q一样忍辱负重却还得学会自我安慰,想到范进,我又能比他强到哪去?面对未来,已是而立之年,以后的路又该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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