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中国人民大学艺术学院院长徐唯辛的一条微博曾引起一阵讨论,微博照片上,一所北京著名高校的墙上挂着一幅“欧美风景”行画,许多人都据此哀叹今天的美学教育。
其实,今天的高校里,墙上挂一幅建材市场买回来的“欧美山水”行画已经算是有格调的,更多的高校雪白的墙上折射出的是苍白的艺术审美。当今中国,有的高等学府的艺术格调,甚至远比不上一间宋代的熟食店。《梦梁录》里记载:“汴京熟食店张挂名画,引观者流连。今杭城茶肆亦如之,插四时花,挂名人画,装点店前。”那是货真价实的宋代宫廷画院画家的真迹,就挂在寻常酒馆茶楼的墙上。因此,艺术圈里不少人认为,大众的审美基础差,所以难辨好坏,应该在大众中更好地推广艺术,以提高他们的审美。
但在我看来,事情也许没那么简单。大众对艺术的漠视,更多是因为艺术圈自身出了问题,而非大众的问题。
宋代的酒馆老板未必懂得院体画家与民间画家有多大区别;元代贵族未必发自内心地欣赏赵孟頫;明清的盐商未必明白戴进与沈周的奥妙,但是艺术的奇妙在于,如果足够好,就算大众并不全懂,也会趋之若鹜。人们不一定了解艺术的深意,但他们不会轻易地忽略艺术品的价值。
对古代艺术家来说,艺术是个动词。画家们不但创作艺术品,他们的生活也是一件赏心悦目的“艺术品”。大众有钱,会建大房子;而文人画家在山间建别墅,“前辟广庭,俱植芭蕉。堂前松石梅兰,列置楚楚。旧竹数杆,岩石乱松,青翠溢目前。”画家们不但绘画,事实上他们就住在画中。大众有钱,会买最贵的茶叶;而画家们每月从数百里外的高山名涧中运回上佳泉水,携三五知己,林间煮茶。大众有钱,会买良驹、暖轿;而画家们买一艘船,好比一间可以漂移的书房与画舫。文人画家们在“私家游船”上,豪于诗、戏于画、纵于酒、狂于歌。四处游览,或逛庙会、或游至胜景赏秋色、或寻亲探友。大众有钱,会弄个“天棚葡萄金鱼缸,肥狗壮丁胖丫头。”而艺术家却有文房十三事:随意散帙、焚香、品茗、鸣琴、挥尘、习静、临摹法书、观图画、弄笔墨、观池中鱼戏或听鸟声、观卉木、识奇字、玩文石。大众有钱,会穿戴华美衣裳,文徵明却喜欢穿着旧衣裳去翰林院上班,有高官看不下去,想送他一件新衣,他拒绝道:“衣服只是被雨淋湿而已,无妨。”
艺术家应该拥有一种不同于世俗审美的生活。“艺术”不仅指艺术家的作品,艺术家的生活也是“艺术”的一部分。而今天的艺术家,并不能给大众展现一种令人羡慕和向往的生活方式。相反,艺术家有钱之后,就会跟随富豪的脚步去追求所谓上流社会的生活,不外是“高球雪茄夜总会,红酒会所时尚吧”。事实上,有些当代艺术家不但对自己的生活没有自信,对自己的作品也没有自信,他们卖掉自己的画,有钱之后就会买古画,而不是收藏当代艺术。虽然大众看待艺术的眼光不够专业,但是大多数的艺术圈中人到底是为权力站台,为资本站台,还是为理想站台,其实大众看得一清二楚。左右逢源,从来没有过棱角与坚硬的艺术家,你让收藏家怎么看得起你?你让大众怎么崇敬你?
当然,我们也不能一棍子打倒所有的艺术家,一些优秀的艺术家仍然在市场迷雾中坚守价值,在消费主义的阴霾中坚守自己的艺术实践,他们用专业的智慧在不断突破艺术的边界。但是仅凭少数人之力,企图提升艺术在大众心目中的地位,显然杯水车薪。这不仅取决于艺术品的力量,还要取决于艺术家的人品与魅力。在质疑大众不懂艺术、远离艺术之前,艺术家需要首先做好自己的本分,反思自己人格的魅力与作品的力量。
【相关阅读】
【编辑:文凌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