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半是天使一半是兽。

“人与兽”就是人性和兽性，人性里并不全是鲜花、善良、平等、博爱。他的另一半是恶、是野蛮、暴力、阴暗和仇恨。这对立的两面构成了整个人类的精神世界和行为方式。

在我的作品里兽只不过是一种象征性的形式，它并不指兽本身，因为那是对兽的不公平，比之于万物之灵的人类，动物比人类更善，它们的进攻性是自然的，是不受精神和思想支配的，它们是自然之子。可人的精神世界却更加复杂：当欲望、贪婪、嫉妒、权力等等得不到满足时；当私欲战胜了公理；当强势的一群认为弱势的兄弟阻碍他们前进的道路之时，恶就从胆边生了。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我从一部电视剧里不经意听到一个街头混混在对另一个挑衅时脱口而出：“还有比人更坏的动物吗？”连市井无知之徒也懂得这个道理。

纳粹大屠杀、山西黑窑工，每天每时每刻在这个星球上都有人在欺凌另一些人，他们以掠夺别人的财产为乐，他们以奴役别人来显示他们手中权力的威严，他们的幸福建是立在另一些人的痛苦之上。兽性依附于权力并与之共生，它们在荒野上跳起黑暗的舞蹈，权杖上的骷髅飞速旋转，鲜血制成的琼浆玉液刺激着狂欢者的味蕾，使嗜血的庆典达至高潮。武则天就举例说过，制服一匹马的过程非常简单：先用皮鞭抽、再不驯服就用铁棍打、最后用刀断其喉。今天这种粗暴的对待生命的手段并没有绝迹。据新华社报道，山西黑窑奴工李耀楷在被解救之前，他每天都要被迫劳动至少17个小時，在数只狼狗的看守和挥舞着钢管的打手的威胁下搬运砖块。李耀楷说，我一直在想法逃走，但很清楚这样做非常危险。曾有一个男孩试图逃走，结果被抓了回来，受到毒打，他们用铁棍打断了这个孩子的腿。一位被迫在砖厂劳动的智障者被殴打致死，之后被草草掩埋。是什么使一些人的心灵变得如此丑恶？是什么能让他们如此胡作非为？是因为依附于权力的恶在不受限制的情况下尽情的享受恶的狂欢。

但是和肉体的摧残虐待相比，对精神残忍压迫更加使人痛苦万分，如同外力强制钉进你脑中一颗钢钉，你被控制、被羞辱，在惨遭非人待遇时对方却笑着告知你有申辩的权利。精神的被改造是有一个过程的，在这个过程里权力也会和对待身体一样，先循循善诱，然后再对不驯服者进行刈割，当你失去物质家园后，你的精神就不会有依存。家园毁灭了，精神同时丧失。在足以使人失去一切并进而丧失生之乐时，弱者会视个人的独立思考和失去生命相比是没有价值的。只有当这个逻辑主宰了个人的精神，认同就被强制地纳入到一个主体的意识形态之中。主体让你哭你就哭，主体让你笑你就笑，你没有个人身份，因为你知道个人只有通过一个途径才能表达声音——一个宏大的集体主义政治话语，经过这种洗礼个体开始被驯化了，而且会被无休止的驯化。让生机勃勃变得温顺。一次次的驯化，个人完全忘记了曾经的自己，并且渐渐的懂得了为此而感恩及善解——一种集体主义的——人意，你的精神完全被悄无声息的改造了，这就是权力的技术力量。

可权力兽性膨胀的后果却并不能够带来其所奢望的太平，这是出乎意料的基因改变，因为在不公平的限制下，普通人无法通过个人努力而走向理想之途及改变个人生活，那么个人在绝望过程中产生的仇恨就会发展成无孔不入的兽性，他们极具暴力威胁，个人对他人和社会无责任，人们成为困兽，并相互攻击。他们对强大者胆小如鼠、阴奉阳违、邀功请赏以表现自己的臣服。可对与他处于相同境地的同类，他会毫不留情以权力加之于他头上的手段，用不义对不义来章显所谓的个人正义。这种困兽之境，会制造出比野兽更加野蛮百倍的“人”用不着举太多的例子来证明，当有人鲜血淋漓的站在高速路上时，不会有人主动下车来帮助对方，因为会遇到不可预知的后果，人们只能避免危险而保护自己，社会退化到丛林规则。

历史告诉了我们一切，但现实版的历史还是不断的重演，甚至性质和手段都没有任何改变。如果恶行得不到遏制，那我们人类的生存究竟有何意义？我们真的进步了吗？我们到底能走得多远？在被欺凌人的内心这世界不再让人迷恋。

2008年6月2日
　　发表于《美术焦点》2008年6月B，P83页；《光华路》北京紫禁轩画廊出版2008年7月，P11页）
 

【编辑：霍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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