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岁的希特勒

认识金锋挺长时间，交往不深，对其这几年的艺术创作也有点了解。金锋先生知道我对现代艺术、当代艺术总体上不屑的态度，在新作品问世时，依然希望听听我的意见。我也就不用顾忌情面，敞开地说说我的一些看法。2011年即将过去的时候，金锋先生又创作了一个作品，题目叫“希特勒123岁了”，是一件玻璃钢雕塑，用粉笔着色。底座是一个灯箱，上面的文字是希特勒的著作《我的奋斗》。总体感觉上我认为，金锋把自己放在了一个很危险的境地。

希特勒出生于西历1889年，如果活到今天应该123岁，所以金锋的雕塑是想象中希特勒老年的面容，无数皱纹，牙也掉了，还有老年斑，但头发和胡子还在，还能认出大概。金锋对这件雕塑除了技术性描述外，没有其他说明。从常规概念上说，与他此前几件作品的创作概念比较接近，即：让已经被历史定格的人再活起来，设想他们如果依然活着的状况。金锋的这一老套路用多了，也就更显示出他的假想所包含的主观理解。岁月风霜看似客观地无情，事实上，时间的刻刀如何落在某个历史人物的脸上，或者改变历史人物假想的命运，金锋都无可避免地灌输了自己的主观理解。但是，在“希特勒123岁了”这件雕塑中，金锋把自己的主观理解藏得比较深。

我不想妄自猜测金锋的理念，只想说说我对此件雕塑不理解的地方。金锋是想表现希特勒因老年而淡化了魔鬼色彩吗？或者在老年依然是魔鬼？我不知道。如果金锋是想继续维护历史对于希特勒的评价，大可不必用这种方式，因为，这种方式并不能强化历史对于希特勒的结论。如果金锋是想用老年希特勒来淡化历史对希特勒罪恶的定格，那么，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在欧洲以及美国，直到今天，美化或歌颂希特勒依然是不允许的，甚至连讨论或改变希特勒的历史评价也是不允许的。前几年，英国一个作家因为替希特勒翻案，被判刑入狱，而且还被罚了巨款。所以，这也正是我所说的金锋的危险——这件作品如果在欧洲被人解读为消解希特勒的恶魔形象，金锋有可能会惹大麻烦。即便是在中国，对于希特勒话题的言论自由程度不像欧美那么严苛，淡化希特勒恶魔形象的意图也是不恰当的，也是不易被社会接受的。因此，如果金锋的这件作品是想借助时间的流逝把希特勒普通人化，不管在中国还是在欧美，都不会被社会接受。如果金锋想依然固定历史对希特勒的定格，那么，这件作品实际上没什么意义。

对于金锋这件雕塑作品的另一种猜测性解释，也应放在欧美当今大环境下。二战以后，欧美社会对于希特勒的评价是铁定的，是不允许翻案的。针对此种意识形态和言论自由的禁锢，欧美社会也有人表示不满。英国王子曾经以穿纳粹制服为时髦，这可能同他爷爷与纳粹的联系有关。除了上面说的少数欧美精英外，这一现象在大众层面也有。随着欧美经济状况的不佳，膜拜希特勒的现象在欧美有抬头的趋势，例如德国等地有新纳粹，美国也有；法国与纳粹种族主义有关联的极右翼组织，在政治上也颇有势力，引起法国社会的高度警惕；挪威杀害了76人的恐怖杀手布雷维克，他的成长经历与崇拜希特勒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因此，美化希特勒、崇拜希特勒在欧美社会的确有抬头的趋势。如果金锋的作品是想迎合这一趋势，反抗欧美社会对于希特勒的舆论禁区，那么，我认为，金锋同样要担巨大的风险。

当今世界，谈论希特勒唯一不用担心风险的方式是：将某些邪恶势力指为希特勒再生。所以我看到有评论说，金锋的这件作品试图想说：独裁者还在我们身边。我不知道这种评论是否就是金锋的本意。如果是这样，我想指出的是，希特勒是在西方文化大环境下产生的，还是西方民主制度催生的，希特勒是西方文化地地道道的纯种产物。如果这件作品想说“独裁者还在我们身边”，金锋是否想说：由于西方文化依然强大，西方民主制度依然在延续，所以，在西方主导世界的现实中，独裁者依然会从西方文化的沃土中随时诞生？金锋是否想说，只有彻底改造西方文化，只有重新审视西方民主制度，才有可能避免独裁者的出现？由于金锋自己对这件作品没做解释，这一逻辑上顺理成章的结论是否是金锋的本意，只有他自己能回答。不管上述猜想和解释哪一种是金锋先生的本意，我认为他都在玩一个危险的游戏。金锋先生对此是否还有其他解释？

【编辑：陈耀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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