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洛克的癫狂之舞
0条评论 2012-08-31 09:45:25 来源:艺术国际 作者: 张羿

波洛克狂放的抽象绘画,表达的并不是真正的自由,而是苦闷和迷乱。波洛克的作品并不是自由的化身,也不能代表真正的美国精神。

 

20世纪西方抽象绘画不仅意味着启蒙理性的没落,也意味着审美救赎的衰残。就本质而言,20世纪西方抽象艺术,是现代艺术转向内部现实之后的必然产物。由于人类内部现实充满着混乱与黑暗,西方艺术家在绝望之中最终转向了抽象艺术。而抽象艺术的发展,最终使西方艺术走向反审美的后艺术。

 

虽然西方抽象艺术家大多怀有深厚的形而上学或宗教情怀,但无论蒙德里安的冷抽象还是波洛克的热抽象,都透露着深深的绝望。在蒙德里安的视觉形而上学中所体现的,并不是柏拉图的绝对秩序,而是对绝对秩序的怀疑。而在波洛克混沌的自动绘画中,隐藏着人类杀死上帝之后的迷茫与恐惧。这就是为什么波洛克对自己的作品常常失去信心,以及他放浪形骸的原因。

 

蒙德里安和波洛克之后,西方抽象艺术再也无路可走了。因为他们已走到人类理性和非理性的尽头,也就是人类自我的尽头。当人类失去了神的同在,艺术的终结是必然的。波洛克之后那些以尸体和粪便为主题的后艺术作品,不仅是现代艺术的终结,也是哲学的终结,启蒙理性的终结,以及审美救赎的终结。一个时代结束了。除非回归曾经的信仰,艺术、文化以及历史都将无法继续。

 

波洛克:艺术终结的前兆

 

我们说波洛克是西方现代艺术走到尽头的表征,并非否定波洛克抽象绘画的审美价值。在波洛克充满混沌的作品中,无序之美爆发着强烈的视觉震撼。问题是,美术史将波洛克的艺术成就夸大化和神化了。而事实上,波洛克的自动绘画和乔伊斯的意识流小说一样,本质上是一种失语症的表现。这种失语症的背景正是尼采所揭示的“上帝之死”。

 

尼采的深刻性在于,他揭示了“上帝之死”后并没有为无神论喝彩,而是指出了无神论的虚空。人类杀死上帝的本质,并非真正的上帝之死,而是人类自己对信仰的离弃。没有信仰的世界注定是一个虚无的世界,在这样一个世界上,人类只有痛苦地燃烧自己的激情。波洛克的自动绘画正是这样一种燃烧。就形式的突破来说,波洛克开创了西方抽象艺术的里程碑。但就精神实质而言,波洛克并无任何突破,他仍然不过是尼采哲学的实践者。

 

自19世纪末以来,美国人的信仰就已经分崩离析了。美国人的信仰危机在20世纪前60年达到了其顶峰,虽然大多数美国人仍然声称自己是基督徒,但他们对上帝的信仰已经名存实亡了。主导他们生活的,不是圣经,而是一切现代主义价值观,这种价值观导致自由在美国的放任与变形。金斯堡等人的“垮掉派“文学、波洛克的自动绘画、嬉皮士运动、卖淫和吸毒的泛滥,都是这种过度和虚假自由的后果。因此,波洛克狂放的抽象绘画,表达的并不是真正的自由,而是苦闷和迷乱。他迷失在自我的丛林中,那些狂乱的笔触,正是他内心激烈冲突的写照。如果他触摸到真正的灵性,他的抽象绘画将呈现和谐、安适与宁静。那才是真正的自由之境!正因为波洛克无法触及自由,才陷入超现实主义的乌托邦。欧洲超现实主义艺术家对波洛克影响至深。波洛克曾经说,“他们关于艺术源自无意识的观念……对我的影响胜过这些特殊画家的创作。”

 

“我进而放弃画家们通常用的工具,像画架、调色板、画笔等等。我更喜欢用短棒、修平刀、小刀、以及滴淌的颜料或搅和着沙子的厚重涂料、碎玻璃和其他与绘画无关的东西。

 

一旦我进入绘画,我意识不到我在画什么。只有在完成以后,我才明白我做了什么。我不担心产生变化、毁坏形象等等。因为绘画有其自身的生命。我试图让它自然呈现。只有当我和绘画分离时,结果才会很混乱。相反,一切都会变得很协调,轻松地涂抹、刮掉,绘画就这样自然地诞生了。”

 

因此,波洛克绘画的创新不过是一种形式的创新,而不是精神的突破。他在绘画形式上的创新主要是他“满幅”的构图风格,他打破了传统绘画核心形象和陪衬形象的差别,在他的作品上,画面的中心已经荡然无存。波洛克追求的无意识“自动写作”,从表面看来已经接近灵性绘画的本质,也一定程度上是一种本色的艺术创作状态。但正因为是一种无意识的创作,他所触及的仍然是心理的层面,而非真正的灵性。因为波洛克是在与神圣启示隔绝的状态下进行创作的。就此而言,波洛克的无意识创作与毕加索的超现实主义创作也具有内在的相通性。从某种角度而言,波洛克是以抽象的形式注解了弗洛伊德的心理学。这种在潜意识黑暗领域的探险,对人类终极价值的追寻并无助益。正因为波洛克的“自动写作”并不是一种积极的创新,只是表现了其内心的癫狂和苦闷,因此,波洛克对自己的创作才缺乏自信,常常怀疑自己“得罪了上帝”。事实上波洛克的确得罪了上帝,因为,他的自动绘画本质上是怀疑主义和信仰失落的产物。

 

与毕加索、杜尚一样,波洛克仍然是信仰危机时代迷途的羔羊。他们所共同生活与创作的二十世纪是一个失败的世纪。在这短短的一百年间,人类创造了有史以来最灿烂的文化,而在这灿烂的文化背后却是虚空的虚空。正如智慧的王所罗门之言:“日光之下并无新事。”在波洛克形式创新的背后是一种癫狂之舞,是其内心极度迷乱情绪的表达。尽管有着强烈的视觉冲击力,且一定程度上体现了宇宙之混沌,但波洛克的作品并不是自由的化身,也不能代表真正的美国精神。如果波洛克能代表美国,则充其量只是代表了堕落和迷失的美国。因为,无论现代价值观如何强大,真正维系美国社会秩序的深层力量,始终都是被人们视为传统的基督信仰。

 

波洛克与梵高的精神血缘

 

波洛克堪称是20世纪的梵高。尽管他与梵高在绘画语言上存在巨大差异,但在精神实质上却惊人地一致。波洛克比梵高走得更远,更极端。在梵高的作品中,自然景观只是扭曲变形,而在波洛克的作品中,一切具体的景观都消失了。如果梵高的作品暴露了他内心对上帝的怀疑,那么,波洛克的作品则展现了他失去上帝之后内心的空洞。如同梵高对星空的仰望一样,波洛克也试图在天空中寻找人类共有的神秘图案。1947年之前,他曾使用过这样一系列名字:《硕大的北斗七星》、《彗星》、《流星》、《银河》等。更早一些时候给作品命名时,他还多次使用过《月亮》、《夜晚》之类的字眼。

 

波洛克的追寻,是信仰失落后人类精神的真实写照。当人们失去了神的同在之后,内心仍然渴望永恒。而在浩瀚的宇宙面前,人类只能从那些神奇的造物中寻找寄托。这印证了尼采关于无神论导致虚空的观点,也暴露了人类离弃信仰之后的彷徨和无奈。事实上,在波洛克放荡不羁的行为背后,仍然残存着信仰的余火。因此,在事业走向辉煌之际,他的心情却滑入低谷。他发现,自己的艺术得罪了上帝,其代价就是再也看不到未来了。然而,遗憾的是,他的信仰之火太微弱了。事实上,他的信仰已经无法恢复了。因此,他离弃了自始至终给自己巨大支持的妻子克拉斯纳,再度开始酗酒,最终带着自己的情人开车撞树自杀了。

 

波洛克的悲剧再次印证了,我们需要信仰的回归这一无法回避的课题。整个20世纪,当启蒙理性和审美救赎的乌托邦双双终结之后,人类陷入了巨大的空虚与恐慌。无论是道德的沦丧、艺术的困境和文化的呻吟,都是基于一个同样的病灶。而稀奇的是,中国艺术界对波洛克几乎是清一色的赞誉。对于波洛克“得罪了上帝”之自我评判,几乎无人能够真正理解并重视。

 

波洛克与西方抽象艺术的终结

 

20世纪西方抽象艺术,经由康定斯基、马列维奇、蒙德里安、罗斯科和波洛克,最终走向了终结。20世纪西方抽象艺术代表着整整一个时代的世界观,是启蒙理性和审美救赎没落之后,艺术家叩问终极存在之心灵史的写照。

 

今天我们批判西方抽象艺术,是因为我们站在更高的时代,可以看清他们信仰迷失的真相。但就其自己的时代来说,20世纪西方抽象艺术家无疑具有他们可贵的一面。他们困惑、痛苦,但没有放弃对永恒和人类生存价值的追寻。蒙德里安的可贵是,他在古典和谐消失的世界上试图恢复那种原初的秩序,遗憾的是他走向了反艺术。因为失去信仰根基的艺术原本无法承担这样的重任。罗斯科的价值在于,他在信仰迷失的世界上,仍然叩问永恒之门。但他和蒙德里安一样,对自己的艺术寄予了过高的期望,把艺术等同于宗教,因此反而杀死了艺术。蒙德里安和罗斯科式的抽象艺术都是无法继续的。

 

波洛克的价值在于,他在“上帝之死”的世界上,没有重蹈浪漫主义的覆辙,将希望寄托于虚幻的乌托邦或虚无的神秘主义,而是充分展现了信仰失落之后内心的癫狂之舞。波洛克将梵高开创的现代艺术发挥到了极致,成为尼采所揭露的无神论世界虚无主义的最好注脚。同时,波洛克的虚无主义哀歌,深刻地证明了无神论的世界无法维系其合法性与合理性的事实。而这一事实则残酷地宣告了波洛克艺术的终结。更为重要的是,这不仅仅是波洛克艺术的终结,也是现代西方抽象艺术的整体终结。

 


【编辑:赵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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