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里达说过,“对每一个个体而言,世界的终点都是独一无二的”。严一能的画犹如他的世界的终点。与其说他在解释世界,不如说他在解释自己,但世界是他的对象。严一能表现的是他的心理世界,这个内心世界却是向外部的世界展开。他的画并不是超现实主义的,超现实主义是从心理寻找表现的样式,而他是对现实的逃避,从绝对的自我来观看外部世界的崩溃。实际上,外部世界是在他内心的崩溃。一百年前,高更提出了“我们是谁,我们从哪儿来,我们到哪儿去”。那是一种世纪末的困惑。
严一能的创作起始于新世纪之初,他面对的正是刚过去的世纪末。在这个世纪的大变动中,他感到了失落,随同责任与制度一起毁灭的还有自我。自我几乎是一个无法探究的世界,尤其在制度的彼岸,自我遥不可见。严一能极力想破坏这个制度,将自我的内核从制度的毁灭中挖掘出来。制度的压力是双重的,给他生存压力的制度和使他丧失自我的制度。前者见于他的图像,后者见于他的装置。他的图像几乎是不可解释的,特别是他那些巨大的作品,心底不可名状的欲望与冲动、梦境提供的焦虑与失落、理性思考残留的符号、生活中偶然闯入的事物,都被他组合在那个似将崩溃的世界中。在那个世界中漂浮着一个幽灵,他孤独徘徊,左冲右突,似要挣脱恶梦的纠缠,那是否就是自我形象的设定,他没有解释。自我是在无形中被消解的,要找回自我,首先要突破有形的束缚。于是他设计了装置,那个非理性的而又充满精神的世界被打开了一个世俗的门洞,犹如一个庞大的制度机器,在一双天真的眼睛的注视下,变得那么苍白无力。壁画的训练造就了他控制大画的能力,他那天马行空的想象和不可抑制的焦虑都归整到这种能力之中,他既是制度的产儿又竭力想破坏这个制度。这也是他的矛盾和他的痛苦。这种矛盾和痛苦就像黑暗中孤独的火光,那么无助而又顽强地燃烧。火光其实不是象征,仍然是对自我的追寻,不过不是从想象和幻觉中追寻,而是从经验和记忆中寻找。生命中最本质的存在是经验的再现,尤其是与生命的存在直接相关的经验,那种从死亡中逃离,从毁灭中重生的经验。火既可以毁灭生命,也是生命的希望。严一能的火光像精灵一样,从现实的经验中游离出来,漂向记忆的深处,在局部的地方它是温暖的,在无边的黑暗中又显出一丝凄美。微弱的光亮只能映照近在咫尺的孤独,但它把深藏暗夜的自我照亮。尽管自我的形象有些苦涩,但自我不会在火光中化为灰烬。即使化为灰烬,那也是在人生的漫漫长夜中探索光明的涅槃的凤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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