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德克作品

《简·索德克摄影》中国首展于上周拉开了帷幕，索德克亲临了see+画廊的开幕酒会。并在其后和中国艺术家刘铮进行了关于摄影的座谈。简·索德克（Jan Saudek），出生在1935年春天的布拉格，这座位于欧洲中部地区的城市，曾经充满神奇的辉煌；如今，却正在被历史遗忘。正如索德克自己说过的：这座城市是他生命的全部，他生于斯，长于斯，未来亦是长相斯守。

50年代是捷克斯洛伐克的斯大林主义时代，那时只有一种思想是正确的，其他观点不仅错误，更是有敌意的。在那样一个时代背景下，文化艺术领域一片黑暗。1949年，捷克斯洛伐克共产党第九次代表大会召开，大会制定了一个严苛的思想路线——唯有社会主义现实主义是被认可的艺术形式。许多刊物被禁（包括唯一一份与艺术摄影相关的《捷克斯洛伐克摄影》），与外部世界多年的联系被实质上切断了。铁幕落下。

“那是一段恶梦般的岁月，” 索德克回忆说，“你不知道；我们今天的生活方式像是在美国，你看到周围的事情，人们大声讲话，马路上的车辆，这些以前都不存在。那时候，唯一坐车兜风的人就是警察，便衣和坐在豪华汽车里的政客们。之后我听说他们被绞死了。政党第一书记，或是其他的某个人，像个普通罪犯那样吊死在一根绳子上。那是一段充满激情的时代，一直到60年代，之后开始了改变”

50年代末期，索德克得到一本展览图录， 是施泰肯1955年在纽约举办的 “人类大家庭”巡展 。这场展览如同马赛克拼贴般展示了理想生活的方方面面，并将摄影作为一种通俗易懂的世界语言来呈现。 深受这些公开出版的照片的影响和鼓舞，索德克清楚地看到了摄影作为创作媒介的种种可能性。于是，他试图创作属于自己的人文摄影，其中人、梦想和欲望扮演了主要角色。与此同时，他得到了第一部真正的相机，一部6×6双反Flexaret Va，虽然那只不过是一部很普通的大众相机。他巧妙地排布自己的照片，使之看起来像是一部关于人类生存状态的纪录片；刻意关注作品的视觉力量，往往能将作品扩展出一定的象征意义。他很醉心于图片的反差效果。他拉近镜头，捕捉孩子手无寸铁的小拳头，被胡子拉碴的男人紧紧握住这样的细节，粗糙与柔软；小孩脆弱的小脚，同钢铁般强悍的军靴一起沿铁轨前行；一对恋人通过纽带永远地联系在了一起。人类既惧怕孤独，又为同居烦恼，我们好像世世代代生活在一个无可救赎世界当中，爱与恨并存，就像生与死的轮回。索德克不欣赏用照片的荒谬性去夺人眼球，他认为那些虚无的，非理性的，甚或语焉不祥的照片，事实上什么也不是。而这在当时是很时髦的拍摄手法，很多摄影师津津乐道于安排主观的摆拍场景，这股浪潮出现于50年代末，开始于60年代。而这个时候的索德克，只想讲自己的故事。

在索德克的作品中，随后到来的70年代似乎标注了一个阶段的结束。他的婚姻破裂了，市郊一处公寓的地下室成了他的避难所。他开始只在室内进行拍摄了。他花了相当长一段时间后才明白，把灯光投射在天花板上，可以营造一种柔和的漫反射光线；他把墙壁涂成灰色，借此进一步消除对比；墙壁潮湿，涂料剥落，随后霉菌在其上形成了奇怪的图案；有一扇哪儿也望不见的窗户，木质地板上放着一个简易的床垫，营造了一种完全与世隔绝的气氛。当他开始在自己的工作室里，用摄影为二十世纪的人类求解祷告的时候，他根本没有想到会在那里一待就是整整七年。

斑驳陆离的墙壁前，莎士比亚化的意境里，变成了一个固定不变的舞台，改变的只有演员，他完成了“夜的小腹”（belly of the night）的人物摄影，其中包括青春期少女，饱经风霜的妇女，孕妇，夫妇甚至他本人。他的道具很有限，几件破旧的戏剧服装、一件紧身胸衣、几个娃娃、一顶草帽、一个500瓦的灯泡、一台古老的单声道唱片机、几张录有吵闹摇滚乐的唱片以及廉价酒。白天，他在一个工厂里上班。在他最狂热的那段时期里，大部分照片都是在夜间拍摄的。它们蕴含着一点Celine的苦涩、一点费里尼的怪异，一点青色和温柔，浪漫又怀旧。

自1977年起，他开始手工着色他的照片（其实，早在1953年他就对产生了兴趣）。这一变化是合情合理的，一方面因为索德克是作为摄影师进行着色绘画；另一方面着色也加强了他制作图片的人工痕迹，它们是现实向浪漫主义迈进的一个阶段。他对自己拍摄于五六十年代的照片进行着色，赋予它们新的形式。他试图打破照片的时间和地点属性，防止它们被确定年代，倾向于赋予其更加宏观更加普遍的时间和空间意义。他利用在二十世纪初就流行的照相馆家庭纪念照，进行手工着色，赋予照片很怀旧的非现实感。由此，他在自己的故事或照片中，强调了他欲赋予生命在这个世界上更广泛的意义。在那堵不断剥落的墙体前，一列二十世纪下半叶的人们穿着借来的戏装或祖辈的衣服，他们在时间纬度上显得荒谬。这种荒谬构成了现在与过去之间的一种张力，同时提出了一个关于人类存在的本质和意义的问题。

二十世纪80年代一开始，索德克制作出了更多的系列作品，体现了他对连环画的热爱。其中多数系列都是由6至12张照片组成小故事，通常故事的结局很令人震惊，同时不乏怪诞幽默及哲学意味。

对许多人而言，索德克在他照片中反映出来的东西与他们对摄影的理解无关。他们已经习惯于将摄影视为，在一定程度上对现实的客观反应，或对世界的一种固定影响，对一个事件的记录，无论刻意还是随机。拍摄将现实从事件经过中截取出来，赋予其赞美之意，将现实升华到了另一个层次上，自命不凡地成为曾经发生之事的重要证据。索德克的照片则往往颠覆了这种观点，他的作品作为一种证据，证明那些在他镜头前真实存在过的瞬间。不过，他的作品也应放在整个欧洲解放运动、挑战知性主义、呼唤感官主义的语境下来理解。

从1963年的首次个展,的作品就从没停止过被争议,审查,没收甚至指控,直到今天仍然如此。 作为一个不喜欢旅游的七十八岁老人，也许这是唯一一次到访中国。

编辑：文凌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