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秋莎
一条用塑料切菜板做成的冰路,4只用切割机裹着皮草制成的宠物,像划过冰面一样泛起的冰屑……
在尤伦斯的“ON|OFF”当代艺术展上,马秋莎的这件作品看上去很安静。这些生活中的日常事物,被“陌生”地搁置在一起,表面上很安详,内里却很危险。
这是马秋莎精心呈现的一个故事,和她以往的作品一样,如果你花时间去深入了解,就会感受到那份“亲切的共鸣”。
“我觉得我是一个反射,生活啪的一下点了我的穴,我就会无意识地把它用艺术呈现出来。”她笑着说,“其实记忆和感受就在那里,只是你还没有被唤醒。”
记者:L 马秋莎:M
L:我发现在你最近的创作和英国的个展上都有许多影像作品,你为什么喜欢用影像来表达自己?
M:影像让我喜欢的原因是它感觉上特别虚,但看上去又特别实。我喜欢它的这种多重的、模糊的界定。影像是抓不到摸不着的影儿,但你通过它看到的又是实际存在的事物,是世界上另外一个对应。这挺迷人的,挺像我现阶段的状态,我觉得影像艺术特别接近生命。
L:你有一件作品令我印象深刻,就是用27个小瓶子装满胡茬儿,听说这和你的姥爷有关?
M:对于那件作品,我其实什么都没做,就是把我姥爷的东西收集回来了。那些东西存在了27年,而我当时29岁,所以起名《比我小两岁》。小时候我总是和姥爷吵架,因为我觉得没有老人和他一样不让着小孩。后来我姥姥跟我讲,“你别记恨你姥爷,其实他跟你一样,都是独生子。”因为我那个时候还小,这种解释让我觉得更像是个借口。从我对我姥爷有印象起,我就记着他每一次都会把刮完的胡子,装进一个小药瓶里,然后拧上盖,放在他的抽屉里,锁上。那些小瓶子在我的记忆中是特别神秘的、无法触碰的。2011年,我的姥爷去世了,在此之前的三年间他一直瘫痪在床上,即使是这样,他还是让人把胡子放在瓶里,可见这些胡茬儿对他的重要性。在他走了之后,他的孩子们重新布置了屋子,扔了一批他的东西,其中就包括这些装满胡茬儿的瓶子。我看见那些躺在垃圾堆里的小瓶子突然感到很难过,就捡了回来。我那时觉得,他的那些孩子其实都不懂我姥爷,都还不如我了解他。这27个瓶子是从1984年一直积攒到2011年的,你通过它们会看到颜色的变化,从深灰色慢慢到花白色。我留下了它们,就好像重新建立了我和姥爷的某种联系。
L: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会留这个胡茬儿?
M:其实他留下胡茬儿的时候胡子的颜色已经变灰了,他那时已经意识到自己老了。我觉得他就是想寻找一种存在,因为他没有兄弟姐妹,他只能是把他有的东西留下来。
L:所以我感觉你的作品虽然都是平常事物,看起来是不经意的,但总有一种孤独感的存在。
M:我觉得做艺术能让人变得很勇敢,我可以通过创作把我平时没法说的或者不能说的说出来。所以每一次我回过头来看自己的作品,都能看到不同的我,这是自我反思的过程。这说起来挺玄的,但我特受不了和别人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一起看我的作品,那就像是我被人看穿了一样,挺窒息的。而作为独生子女的这一代,我确实挺孤独的,但也已经适应了这种感觉。
L:所以你是喜欢独处的,而且很敏感,就好像你创作过大量的“窗”一样,站在窗户的后面很安全,同时又能通过它看到外面的世界?
M:我喜欢观察“我”之外的周遭,观察各种各样的人和事物。跟你分享一件我的作品《雾》,它是一张抽象的纸质作品,讲的是有关于我和窗的故事——我在特别小的时候,因为是独生子女,周围没有什么玩伴,就每天坐在一把很安全的小椅子上晒太阳。那时我住平房,家里的窗户会用挺廉价的种窗纱遮着,外面看不见里头,但是里头能看见外头。每当阳光晒进来的时候,你会发现家里面有光的地方都会被印上窗纱的花纹,随着光线的移动,花纹会从这个角落移到了另一个角落,打在我的身体或者我的脸上。而且因为是逆光,我看不见外面,所以只能看到这个花纹。这是我近期的作品,但也是我最早的作品,因为这个影像在我两三岁的时候就已经深深烙印在脑中了,它也让我以后对这种光影和空间的关系很是着迷。
L:听你这么说也唤起了我的儿时记忆,感同身受,但我往往都忽略了这些生活细节。
M:这是因为你没被唤醒,我觉得记忆中的事情其实挺重要的,它的意义并不在于你记住了什么,而是它能成为你现在的一面镜子,对你有提示和警醒的作用。所以我喜欢将这种情感记忆转化成艺术来表达。
L:可不可以说艺术是你了解自我和世界的一种途径?
M:艺术就像是我们的启明星一样,因为我们有时对周围世界的了解是慢一步的、后知后觉的,但艺术却比我们早,它是一种提问,给这个世界提供了一种新的眼光。
L:你现在面对的问题是什么,你说你不喜欢把生活过得太快?
M:我觉得“快”会让人忽略了生活中很多重要的事情,我们在盲目接受的同时,往往根本就没搞清它是什么。比如说,我现在的工作室搬得比较远,虽然路程漫长,但是在这段路上我有很多时间,这段时间能让我想很多事情,让我可以沉下来胡思乱想,而这种胡思乱想你知道有时候是有多么宝贵。时间虽然长了,但长久等待后的面对会让我觉得很珍惜,那种新鲜感和刺激是加倍的。做艺术也一样,有时我的灵感来了,我会故意慢下来给自己几个月的时间想一想,如果还是特别有激情,就把它做出来。
编辑:文凌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