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声512》
谁也不会想到,四川当局花费巨资保护的汶川大地震遗址,竟毁于这个夏天的洪水。一只看不见的手抹去了暴虐的痕迹,那场灾难似乎只剩下了模糊的记忆。不!有人为我们保留了应该铭记于心的东西。这就是即将在意大利出版的上海艺术家原弓的画册《回到地狱》。
这是一组因汶川地震而产生的作品,阅读他们,内心会产生强烈的震撼。只有真正的艺术家可以把废墟变成艺术:压扁的汽车,倒塌房屋的混凝土碎块,丢弃的官方标语,遗弃在地震现场的检讨书,出售的农具等等,这些灾难的证物司空见惯,却在原弓手里焕发出内在的生命力,他们组成了一副历史与人心的全景图,令我们久久不能忘怀。
艺术家在现场,也只有在现场才能创作出夺人眼目的作品。2008年5月12日,大地震发生后,原弓带领助手迅速深入现场,在倾力救灾之余,考察了灾区社会的方方面面,积累了足够充分的材料——他们甚至跟《预产期》一家人保持了一年之久的联系,这种接触和投入,使其处于被激活的创作状态,孕育了一系列有意思的作品。
这组作品的价值在于,他为社会留下了大灾难的深刻记忆,多少年后,只要看到他们,我们就仿佛看到了曾经发生的事情,而且远胜于诸多事无巨细的新闻报道,他们超越了时空,以难以言说的真挚情感打动了人们,让人们回想起永不磨灭的精神力量。
艺术家即媒介,原弓做到了。而且将诸多媒体甩在后面。
《与声512》。汽车死了,留下发声的喇叭,哀悼的言辞与音乐复述着那个举国悲痛的时刻。失去生命的汽车,何尝不是卑微的死难者的象征?艺术家对生命的尊重尽在其中。
《红帘》
《红帘》。呈现的是不在场的权力面孔,一种强迫、演戏的气氛,一个虚假的场,被强行打上的臣服标记。将废弃的标语编织成巨大的帘子,做成威严神圣的道场之物,滑稽荒诞兼而有之,一入眼帘便令人无语。红底,显示的是权力弥漫性的存在,压抑,沉重,似乎又不容置疑,写在那个上面的词语,他们代表权力发声,但又不是权力本身,结果变成了一个独立的存在,似乎在表达力量,却又在表达中丧失了力量,徒具形式而已,甚至是一具僵尸。将这些弃儿编织成神圣的帘子,供人祭拜,这是最惊心动魄的解构,废话和谎言得到了最有力的嘲讽。看到它们,眼前便浮现起一张张蠕动的嘴巴,他们每天都在煞有介事地说话,不会有一丝作用。而其僵尸般的存在,正是这个时代的伟大遗存。你可以想象,有一张纸,数十年来,不断涂改着上面的文字,最后留下了一张疲惫的纸面孔。道场,供奉,比踩碎烧毁还要狠毒。
装置作品《摇钱树》。朝向天空的农具映现在硕大的镜子里,艺术家收购的失地农民的工具,所编织的巨大造型好像奴隶的骸骨,缴械的农民好像解脱了土地的束缚,获得了无限的自由,其实是沦为流民,或被资本所支配;或成为暴民,最后被剿灭。农民在失去土地之后,不无欣喜地交出了农具,这意味着其内心的幻灭:对土地命根子的诀别,是对既有生活和命运的绝望,也是某种抗议。从此,他们成为更加涣散的人群,走上被支配的命运。
奇怪的是,外国收藏家乐于将这些作品收入囊中,而中国同行则矜持地跟原弓保持距离。有些人瞧不上这些艺术品,仅仅因原弓身份的混杂性;有人斥其作品为雕虫小技,言下之意谁都想得出,只不过原弓敢做且做成了——这若不是酸葡萄心理作怪,便是对当代艺术的无知。这些废墟上的物品,经过原弓的巧妙转换,已成了一件件动人心魄的作品,也是时代的特别见证,其文物价值和艺术价值还用怀疑么?
原弓是中国当代艺术界的异数,他以一系列充满想象力和魄力的作品,冲击着迂腐不堪的艺术界。最近的如第55届威尼斯双年展的平行展“未呈曾现的声音”中,他以超限的创作手段,跨地域、跨时空实施艺术项目“空袭全世界”。
你可以假装看不见他,但他确实在那儿。他的顽强存在本身即是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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