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贵君
1985年,李贵君凭借一张以大学一年级教室门牌号“140”命名的油画《140画室》让年仅21岁的他从大学生“晋升”为青年艺术家,艺术生涯的蓝图由此铺开;此后的28年里,“画室”成为他坚守的阵地,专注于生命之美,用画笔绘出超越肉眼所见和富于精神性的灵动。
有批评家提到,“八五”运动中间出现了两类人,一是从原有体制内滋生变异出来,他们只反对当时的美协画院体制,有“揭竿而起”的味道;另一类是彻底的“盲流”艺术家,没有团体意识,还在为生计奔波。显然,李贵君不属于其中任何一类。从学习到成名再到工作,都未偏离过学院这条轨迹。他在中央美院附中和中央美术学院接受了中国最正统的学院教育,师从靳尚谊、杨飞云等,他所在的油画系一工作室沿袭了西方文艺复兴到后期印象主义之间的欧洲绘画传统。但创作于大学一年级时的《140画室》可谓是对“传统”的一次颠覆性尝试,也是他多年勤学苦练、内心表达的一次彻底释放。
1985在中国整个现代美术史当中是里程碑式的一年,这一年承载了许多艺术家的历史故事,李贵君也不例外。一张学期末的创作《140画室》在“前进中的中国青年美展”中脱颖而出:白色的墙面被李贵君故意加入的暖气管分割,既打破了墙面的单调,也增强了抽象冷酷的结构感。前景的三个人物看似毫无瓜葛:左边的男子僵直地坐在画架前抬起右臂,目视观众,面无表情;身后站着一位与他年龄相仿,样貌端庄的女性,目光投向了另一侧;画面右边露出侧脸的是李贵君年轻时的自己,正低头翻书,缓步行走,但那迈开的双脚却被他硬生生地留在了画面之外。三个人物分散在两侧,占据最中心位置的却是悬挂在墙上的加拿大画家科尔维尔的作品,波澜不惊的深绿色海面上,有个戴着红色泳帽的人在游泳,营造出一种奇妙的意境。这一戏剧性地场景也是整幅画面的核心——凝固了日常情态中的永恒感,没有明确的主题和可以叙说的故事。
有人认为《140画室》是一幅对话式的作品,而事实上,这幅画回避了“对话”。画中的三个人并没有一种情绪上的呼应和文学的联系,他们与观众也毫无关系,我们感受到的是一个冷漠的“画室”,“作画”与“阅读”仿佛发生在两个空间领域。这件作品的重要性同样不在它的技巧和形式上,而在于它传递出来的一种冷漠的情绪。
虽然它在形式与技巧上并没有太多的特别之处,但反映出了一种新的观念背景,所以当这样一幅作品出现时,自然引起了极大的轰动,因为在此之前完全没有类似的视觉经验可供参照。即使国外不乏超现实感作品,但与之塑造如木偶般的形象相比,李贵君是以写实手法刻画出人物的冷峻气质。所以当展览要求每位参展艺术家用一句话概括自己的艺术观点时,李贵君给出的是:“靠具体的情节来打动人,不是我追求的。”这种观念在当时得到了认可,《140画室》在500多件参展作品中脱颖而出,并获得大奖。此后,这件作品频频被刊载在诸如《美术》、《美术思潮》、《江苏画刊》等知名刊物上。同时,作为中国现当代美术史进程中举足轻重的作品,自然也是批评家们在书写历史时无法绕开的一笔。从创作至今,时隔28年,这件曾经在历史深处熠熠生辉的作品即将在今年12月初,苏富比进驻北京之后的重要“现当代中国艺术”拍卖会上再度亮相。作为“新潮——80's-90's中国社会转型期的艺术”板块不可或缺的组成,毫无疑问将成为藏家竞相追逐的焦点。
“前进中的中国青年美展”作为揭开’85新潮序幕的标志性大展也显露出艺术的种种可能性,表面看这些作品反映出所谓形式问题,其实质是思想和观念内容的变更。此外,组织团体性的艺术展览也成为’85美术新潮的一大特征,也成为比如北方艺术团体、西南艺术群体、厦门达达等。此时,也有批评家十分尖锐地指出:“中国新艺术家们作为一个整体再也没回到图解的写实主义道路上去了。他们都清楚,艺术不再是教条性地复制客观现实,艺术也可以表现丰富的内心现实。这一看法已形成了一股可称之为时代主流的思潮,在以后的艺术发展中起着不可逆转的作用。”但李贵君既不在以上提及的任何一个群体当中,也不在批评家们所谓不可逆转的思潮中,相反,他更坚定不移地选择了被他们所摒弃的“写实”。与艺术运动保持距离的疏远者自有风格,也不乏明智,因为不久我们就看到那种小团体的艺术组合因为时代、生活和利益的变迁而解散,持续的个人创作才是艺术家的立身之本。李贵君并没有因此而动摇,他清楚地知道“有些人更重视个人的表达方式和符号特征,而我是以一种更传统的办法来充分发掘油画的视觉光彩和内心体验。每个人在不同的地方下功夫。”
技术的精到并不会遮蔽精神性的饱满。我们今天再来看《140画室》时,依旧能赋予它许多的注解,也依稀能体会在那个年代面对这样一张画时的情形。但这些并不重要,因为阐释得再多也不如你面对此画时触动的一刹那。这恰恰是艺术家穿透现实的一束光,也是刺痛心灵的一悸,是靠敏感的嗅觉捕捉到的。而这种敏感的东西在李贵君接下来的作品中愈发突出。
如果说《140画室》是李贵君一次谨慎的突破,那么此后他转向处在青春期或后青春期女性生命的表现则更像是在玩味。他笔下的女性无一例外的清纯婉约,漂亮但不苟言笑,看似是在描绘一张张唯美的温床,实则在画中隐含着专属于他的密码,他去掉了暗示社会身份的职业服装,她们大多身着吊带裙或青春焕发的裸体,落笔之处充满生命的灵性。他的作品没有口号式的喧嚣,但其无声溢出的、启于灵魂的力量却令人为之专注,为之牵引而用心去抚摸它聆听他的倾诉。
编辑:李洪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