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拍卖业的“精致小店”
——北京华辰拍卖有限公司董事长兼总经理甘学军
记者:2013年华辰秋拍创造出两亿五的成绩,您总是说自己是一家小公司,现阶段正在和大拍卖公司缩小差距。
甘学军:我们曾经是一家大公司,到了05、06年保利、匡时这些大拍公司做起来了。曾经位列三甲,后来有能量的拍卖公司赶上来了,我们有点“沉舟侧畔千帆过”的意味,特别是中国拍卖市场几个基数爆炸性增长时,华辰规模没有扩大,我们业绩的排名比较靠后,我一直说是一家小公司,但是从企业规模来说,华辰对执业者内在培养一直是自视很高的,同时对自己的要求很高。在突飞猛进、风生水起的这么一个市场里,我们有点象“剩女”,“高不成低不就”,有些自我欣赏又有些知音,但是规模扩大不了,有点孤芳自赏的味道,不过觉得这样也很好,不是谦虚,是很真实的表露。
记者:前几年拍卖行业“大干快上,蜂拥而上”,一个拍场几千件拍品同时拍卖,质量良莠不齐,那是“挣快钱”的阶段,现在“小而精”,精品专场拍卖盛行。华辰是在喧嚣的市场上,始终坚守着自己的领域?
甘学军:是的,有一点坚守的意味,“固守”、“固执”。我并不反对“大干快上”,如果有能力、有条件我也愿意“大干快上”,拍卖这个行业是靠佣金吃饭的,规模越大,成交额越大,提取佣金的基数就越大,谁都愿意这样。问题是在“大干快上”的过程中,只有少数的拍卖行成功,更多的拍卖行做倒了,做烂了。所以我们既是市场的参与者,也是市场的观察者,要从市场中跳出来回头看这个市场,回头看自己所处的环境,回头看自己所具备的能量和条件。这是一个企业的经营者、管理者时时刻刻需要想到的。华辰并不是不想做大,不想“大干快上”,而是基于我们的条件,结合自身特质,包括自身对行业认知的理念,现在的运作方式是感觉比较从容的一件事情,对市场讲是比较符合内在需求的。
经营的产品和方式构成了经营的特性,根基是对行业的能够把控和掌握的认识,我们认识到拍卖行是服务平台,不是一个只出“天价”的地方。真因为它的功能是一个服务平台,它不是赌场,也不是股票交易场,拍卖行作为一个为艺术家为收藏家为投资家服务的平台,必须有个性、有取舍。只有这样才能有一部分人跟着参与,喜欢这个风格和这种环境,“愉悦心情”。所以说“提供惬意的、丰富的艺术品享受”时,自身没有享受其中,整天挥汗如雨,整天披星戴月,疾病缠身,在百般忙碌之中,自身不从容,都没有享受,凭什么让人家享受呢?有什么说服力呢?所以我提出从容执业、从容生活,才能做好这件事,如果不这样,将来也会因拼尽心血,拿身心做赌注而后悔。
记者:在我看来是要享受这样的生活方式,乐在其中的。
甘学军:必须是这样的,我在国外的烟斗店观察,一个小小的店做得很精致,有自己的风格,几十年还在那里也不扩大,可能早就有人和他谈扩张了,但是人家就是坚守自己,我想可能是人家不愿意“太累”,他可能把控一个店是精致的,不能保证十个店是精致的,如果有一两个店不精致,这对于他的理想是大的破坏。所以我就想,做中国拍卖业的“精致小店”就不行吗?为什么我一定要发大财呢,我能维持一种从容的方式不也是很好的一件事吗?我从来不会去想有多少多少亿我就如何如何。
艺术品市场是很小的市场,现在有人还在讲“艺术品市场是继股票、房地产之后第三个最赚钱的市场”。我认为艺术品市场即使再火爆,也是一个“边缘的市场”,小市场,也是在主流市场中寄生的一个市场。一方面我们要有行业自身的荣誉感,有普及大众文化消费的任务,同时也不要从市场角度把拍卖行业看得太伟大。艺术品市场即便是在欧美发达国家,也是小众的市场,不可能是大众的市场,不能把拍卖和股票、房地产相提并论,这是不可同日而语的事情。不能把拍卖行业做成第三大市场,从房地产市场抢客源、从股票市场抢资金是不现实的。如今中国大妈抢黄金,不会抢艺术品,因为艺术品欣赏的门槛高,单价也会比较高,艺术品和黄金是不能相提并论的。我们说艺术品市场是一个小众的市场,做得比房地产还轰轰烈烈,比股票还热闹是不正常的,如果连菜市场的大妈都谈艺术品的时候,这个市场就完了。
在十几年前的时候我就提出,没有“大众收藏”这个概念,不是瞧不起群众,相反是对群众的保护。我们在实践当中看到很多的群众,受到蛊惑买了假东西,买赝品是必然的。没有足够的钱只能买低值艺术品,即便是真的也是低档的艺术品,低档的艺术品没有升值空间。自身没有辨识高下和真伪的能力,对于鉴赏高档艺术品的能力不够。我们看保留下来的古代艺术品不是从田头来的,是来自宫中、斋堂和寺庙,即便现在的地下文物也是人为埋进土里而不是从地里长出来的,我们今天能够珍视的东西,并不一定是有年头的,而是因为有艺术鉴赏价值,特别是市场流通的艺术品首先具备观赏的价值,这对于拥有者,对于鉴赏主体——人,自身的要求比较高,普罗大众不具备这样的能力。我们可以说“艺术在民间,人民创造美”,这些都是抽象来讲。我们具体来讲某一类艺术品的鉴赏,普罗大众不具备这个能力。所以决定了市场——我们的运作对象是小众的而不是大众的。
记者:2013年华辰秋拍前十名中有两件单色釉瓷器,嘉庆七孔粉青釉瓶和乾隆景德镇仿官釉瓶榜上有名,单色釉瓷器中黄釉、胭脂水釉更加稀少,粉彩更被大家熟悉,您是如何让这一单色釉瓷器成为本轮拍场翘楚的呢?
甘学军:中国人追求瓷器的精髓是单色釉,还记得十多年前去河南禹县神垕镇——出产钧窑瓷器的地方,当地烧造瓷器的人认为自己很神圣,因为无法把控钧窑的颜色。我们遥想一千年前的人烧造是何等的难度,更是把握不了瓷器的颜色,那么窑工认为这是非常奇妙的事情,单色釉瓷器被推崇也是被认为有“天人合一”的观念在里面,有“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的意味,对瓷器的形状是选定的,对产生的效果可以想象,但是对具体的发色效果是无法把控的,只有等出窑后才能看到,原来是这样的效果。烧出的也许成功了也许什么都不是,那么这个才是中国制瓷追求的。在这样的背景下和几个朋友聊天,做单色釉可行,对瓷器市场是一个引导。
记者:始终认为单色釉,特别是景德镇窑单色釉瓷器在官窑瓷器中是价值洼地。
甘学军:是的,现在的审美需求纹饰,推崇青花和粉彩、五彩、斗彩、珐琅彩等等彩瓷,以元青花和釉里红为分水岭,逐步发展到五彩、斗彩、珐琅彩,这个演变的过程至粉彩的“如日中天”。乾隆雍正时期,对前朝的瓷器是追慕的,同时所处的时代又让它走在时尚的前沿,其实乾隆制瓷有很多的糟粕以致影响到近代中国制瓷工艺,到现在为止中国的制瓷工艺在技术上没有突破,我一直认为乾隆是始作俑者,花里胡哨、堆砌、永远把制瓷艺人作为工匠,没有让其成为艺术家。
醴陵瓷妄图脱离这一体系的束缚,只能在清末做一个短暂的绽放,原因在于要推广艺术家,必须通过先上学为前提这个途径,先成为艺术家后才能制瓷,但是“昙花一现”。我去韩国看当代艺术的制瓷工艺,走在中国的前面,我认为韩国的水平比中国的要高,从艺术上不得不承认的。
记者:甘总说华辰影像拍卖是“小生意,大事情”,华辰“影像秋拍”从专业性上分了四个专题,为了这次影像拍卖还特意到大理、台湾做巡展?
甘学军:国内影像方面的学术活动华辰都参与,华辰影像拍卖最大的收获和贡献是对中国影像发展的贡献,影像拍卖市场份额可以忽略,但是它对影像界的影像深远——因为有了华辰拍卖,使得摄影家成为了艺术家,我们开始做时很多老的艺术家不理解并且反对,认为华辰侵权还告我们,官司打赢了我们也成为很好的朋友。事情一旦有结果时,影响是正面的,对历史上的人和事钩沉,对中国近代史,中国历史革命任务的研究呈现和整理,对于中国摄影史的发展和影响,因为我们选取的标准是艺术的标准,所以华辰影像是艺术的殿堂,拍卖的是摄影艺术作品。是摄影艺术家的创造。
记者:做影像拍卖,给艺术家赋予更多的光环不是为了把作品卖得更贵,而是要推广这样的商业行为?
甘学军:对,从世界范围来看,影像拍卖也是个小生意,虽然有单幅二百多万美元成交的当代摄影纪录,但是“凤毛麟角”。我看到“纽约佳士得”“苏富比”拍卖80%都是几百美元的作品,所以我说这是小生意,从来没想过会做大。当初搞影像拍卖是打算亏五年的,结果第一次就不亏。我的生意经是“不亏就是赚”。我们做了事情,没亏钱,这就是赚钱,哪有那么好的生意要赚到几倍才可以。在拍卖行业只有我是这么想的,所以只有我做出来了,事实证明我的判断是正确的。我们是生意人,但是不能单纯从生意的角度去判断,影像拍卖出于我的一种很感性的认识,这是一个大事情:庞大的摄影人群,大量的老照片反映中国近代史,中国的摄影史和世界的摄影史几乎是同步的,摄影内容丰富,老的摄影艺术家很多。有些在世界上处于领先地位,包括新中国的历史内容也非常丰富,摄影家协会这种半官方的机构在世界上是没有的。影像拍卖第一场来的人很多,都是摄影家参与,非常专注。我们做到了摄影家的心坎里,他们是非常需要的。解海龙的《大眼睛》能卖到30多万,《毛泽东接见达赖喇嘛》的复制照片能卖到十多万,当时是谁都想不到的。而且,第一次影像拍卖时都是传统书画买家来买,是他们的共同参与开创了“影像拍卖”这个先河。
2013年华辰影像拍卖在品牌的建立上起到很好的补充,丰富了华辰的品牌。大家认知华辰不光是综合性的拍卖公司,而且是有个性的有特色的。所以市场的价值不光是份额,一定在专业性上。中国未来拍卖行业的发展是专业化、个性化,除了几个龙头企业外,其他的拍卖公司就是这样一个发展趋势。英国有二百多家拍卖行,每家都过得很好,每行都有一个专业领域,拍卖行的老板就是这个领域的有著述的专家。“苏富比”“佳士得”是被现代的资本改造成现在这样,起家也是卖书的,卖古籍的,是资本让它成为托拉斯。我们现在想学“苏富比”“佳士得”是学它的规范和专业,它的经营模式我们没法去学习的。拍卖不是奢华的行业,为艺术品经营服务不是豪华的事情。专业是最重要的,画廊不是金碧辉煌卖东西就贵,在于对市场的推介的专业性。中国的艺术品拍卖是起步阶段,画廊、拍卖行对艺术品市场要重新认识,是不是这个市场有那么大?这种认知差得很远,非常肤浅和皮毛。在这一领域里潜心做事情,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我还乐此不疲,原因就在这里。
记者:80后“新水墨”和传统油雕板块,华辰的专注点在哪里?
甘学军:“新水墨”是我们关注的一个方向,油雕一直在做,而且做得稳,和其他板块一样,没有参与炒作,因为不接受炒作,也乐得清净。从市场的角度认为,“新水墨”是方向,中国传统的水墨画到现在已经变革了,这个时代要求不得不变,否则就无法走向世界,真正实现“文化输出”,从形式上改变才能做“文化输出”,形式上没有改变就没法输出。以“新水墨”的形式让买家进场,但是不能过热过快。虽然我们倾注热情,但是不会刻意去炒作,不愿意扮演资本运作的操盘手这个角色,愿意还原“水墨”的本真,可以去推介和试探,但是要从艺术的本源上搞清楚。一方面我们会倾力去关注,另一方面我们要严格地研判,坚持不炒作。
“新水墨”有前景,中国的绘画史是不断革新的历史,不断“反叛”的历史,没有历朝历代艺术家的“反叛”就没有中国画的今天,不能固守中国画所谓“传统”,有人推崇“宋画”,有人推崇“四王”,有人推崇张大千,也有人鄙视这些。艺术本身就是个性化的东西,没必要只传承某一类东西,百花齐放。我们只要不把“当代水墨”看成中国画发展的唯一方向就成了,“当代水墨”是不能忽视的一股力量。“当代水墨”没有门户之分,只要媒介、工具是中国的就可以了。
编辑:江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