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更1892年创作的布面油画《Mata mua(在旧时光里)》,西班牙马德里Carmen Thyssen-Bornemisza收藏
法国后期印象派大师保罗·高更(Paul Gauguin,1848-1903年)是个具有强烈个性的人,惹人讨厌而又招人喜欢,粗鲁和高雅并存。目前,正在美国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MoMA)举办的“高更:蜕变”特展不仅是MoMA为高更举办的首次专题展,更是将目光投向了高更罕见而杰出的版画作品,以及一批高更自创的复写素描作品。
他是个具有强烈个性的人,惹人讨厌而又招人喜欢。在他身上,粗鲁和高雅并存。他有着原始的激情,总是强烈地要求自我表达以此来证明自己的价值。他,就是法国后期印象派大师保罗·高更(Paul Gauguin,1848-1903年)。
高更具有传奇般的人生。早年当过船员、环游世界,24岁进入巴黎一家证券交易所工作,并在10年的时间里成长为一名优秀的证券经纪人,收入丰厚,家庭稳定。然而自从迷恋上绘画,高更开始逐渐发现另一个自己——那是隐藏在西装革履下的一颗本真、冲动、自由的心。最终,这位巴黎人还是下定决心脱去文明的外衣,纵身扑向慷慨的大自然。他很愿意过“野人”的生活,这使他在39岁时踏上了去巴拿马和马提尼克的旅行,在那里找到了自己期望的东西:茂密的植物、永远蔚蓝的天空和简朴的生活。离妻别子,不修边幅,高更将全部的激情和才华都挥洒在艺术创作中,直到生命的终点。
从体面的经纪人到痴狂的艺术家,如此迥异的身份蜕变本身就足够富有戏剧性。而高更与凡·高在法国阿尔的那段电光火石般的交会,以及此后的决绝分离更留下了谜一般的艺术史话。当然,作为一名名垂青史的艺术大师,高更最让人铭记的还是他的作品,而他的作品也和他的人生一样,在蜕变中变得更加丰富而充满魅力。
高更通常被视为现代主义油画的先驱人物,但事实上,他同样在木雕、陶瓷、印刷、木刻、单版画、复写素描(transfer drawing)等领域投入了大量精力,并且所有这些艺术媒介都点燃了他旺盛的创造力。在高更的艺术中经常出现主题的重复与重组,而这些主题则随着媒介的变化而自由演化蜕变,呈现出丰富多变、甚至出其不意的视觉效果。
MoMA“高更:蜕变”大展
目前,在美国纽约的现代艺术博物馆(MoMA)里正在举办一场别开生面的高更特展。这个名为“高更:蜕变”的展览不仅是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首次为这位法国后期印象派大师举办专题性大展,更是第一次将关注焦点投向了高更罕见而杰出的版画作品,以及一批高更自创的复写素描作品,并进一步探究它们与高更油画和雕塑间的联系。展览共呈现作品160余件,包括130件纸本作品,以及30件相关的油画和雕塑。这些珍贵的名家之作借展自美国国内及国际的各类收藏,有公共的、也有私人的,其中很多几乎是首次与美国观众见面。
这些并不为人熟知的作品却恰恰反映出高更过人的艺术创造能力。从极度“原始”的木刻版画、通透的水彩单版画到激情四溢的大型复写素描,这批纸本作品是高更跨媒介实验的产物,也在平面艺术史上留下了华美的篇章。
高更并没有受过正规的艺术训练,生活逍遥、居无定所。他总是向往着远方的未知与神秘,也去过世界上的很多角落——西太平洋法属塔希提岛(Tahiti)上的那段岁月恐怕是最为著名的,而那些独特的异国情调让他近乎痴迷。高更极力试图抛弃现代文明以及古典文化的阻碍,回到更简单、更基本的原始生活方式中去,而与此同时,他又急不可耐地尝试着各种新鲜的艺术创作手段,木雕、陶瓷、印刷、木刻、单版画、复写素描等,的确,和同时代的其他大牌艺术家相比,高更更善于从跨媒介的艺术创作中寻找灵感。如此“心”与“手”的并驾齐驱,只为创作出一种全新的艺术形式。
在这些不同的媒介间,高更笔下的主题不断重复与重组,演化蜕变出不同的效果。而在所有的媒介中,版画制作成为了这种演化最好的催化剂。高更善于以他独创的制作方式,来利用微妙的表面肌理、精微的色彩变化、随机的图案,以营造出南太平洋神秘梦幻的生活气息——高更生命中最后的12年大都是在那里度过的。通过版画的制作,高更总是试图打破不同媒介间的藩篱,将其他媒介之长融于其中。举例而言,高更的木刻版画就体现出他木雕的雕塑感,而他的单版画和复写素描作品则是将素描与版画融为一体。那么高更又是如何走上版画创作之路的?他的主要版画成就又有哪些?
锌板版画《佛尔比尼系列》
众所周知,提奥·凡·高(Theo van Gogh)是后期印象派大师文森特·凡·高的弟弟,而他同时也是一位杰出的艺术品经纪人,特别在印象派艺术的推广上做出了巨大的贡献。而高更的第一套版画也正是在经纪人提奥的建议下创作完成的,那年高更41岁,在艺术风格上刚刚趋于成熟。这套名为《佛尔比尼系列》(Volpini Suite)的版画得名于巴黎一家咖啡馆——佛尔比尼艺术咖啡馆。当年,由于没有受到巴黎世界博览会的邀请,高更和其他几个艺术家便自己组织了一场展览,而这个咖啡馆就是高更版画作品的第一个舞台。这套版画共11幅作品,开启了高更挑战传统、大胆试新的艺术之路。
不同于传统的石灰石板材,这套版画选择在锌板上作图。高更采用了非传统的构图形式,图案超越了画面边框,还尝试了一些令人回味的肌理效果。有意思的是,他竟将画作印刷在亮黄色的纸张上。在人们的印象中,这样的纸张总和商业广告沾边。
11幅作品中,有7幅是高更对自己油画和陶瓷作品的再诠释。这些油画和陶瓷是艺术家不久前前往布列塔尼、阿尔和马提尼克旅途中的灵感之作。而其中3件创作于1886-1888年间的陶瓷作品也在本次展览中和“佛尔比尼系列”同台亮相。
木刻版画:《芳香馥郁系列》和《沃拉尔系列》
木刻版画也是高更版画作品中的重要部分。而这次展览中也特地花了较大篇幅来展示高更的第一套木刻版画作品——《芳香馥郁系列》(Noa Noa Suite)。这10幅作品描绘了塔希提岛上的风土人情,包括日常生活、爱情、恐惧、宗教、死亡等。其中大部分的构图都与高更所推崇的油画和雕塑作品有关。比如,木刻版画《乐土》(Nave nave fenua)就是高更根据之前创作的同名油画(创作于1892年)演变而来。版画版的《乐土》则被演绎地更加抽象和风格化。
可以说,《芳香馥郁系列》木刻版画在版画制作史上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它预示着带有明显粗犷、“原始”审美趣味的现代主义新纪元的到来。而对于高更,他已将手中的木刻板视作木雕和木质浮雕的自然延伸,并且在上色以及印制环节大胆尝试了一系列不同寻常的艺术效果。
高更另一套重要的木刻版画《沃拉尔系列》(Vollard Suite)创作于1898-1899年间,也就是高更彻底离别巴黎定居塔西提岛之时。这套版画卖给了当时一个颇有影响力的巴黎画商安布罗斯·沃拉尔(Ambroise Vollard),也正是根据他的名字来命名的。全套版画共14幅作品,在本次展览上齐齐亮相。其中绝大多数的造型和主题都是对之前在布列塔尼、阿尔、塔希提等地所作油画和雕塑的重新演绎,可谓是高更对自己艺术生涯的一个浓缩和回顾。
水彩单版画与复写素描
1894年,大约在创作《芳香馥郁系列》的同时,高更又别具创意地完成了另一种版画作品:水彩单版画。传统意义上的单版画是在玻璃或者金属表面绘制油性的或水性的画作,之后再将其印到纸上完成作品。高更的具体制作方式不详,不过他的很多创作题材依然与其油画、雕塑、木刻版画有关,当然也有一些是独立的草图和研习试笔。
复写素描是高更独创的版画技法,同时也使他版画中神秘而模糊不定的艺术效果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复写素描其实是素描与版画的混合体。每一幅复写素描作品都由两面构成,一面是铅笔画的素描,另一面是印制上去的图案。用高更自己的话说:“首先你在任意一张纸上涂上油墨,然后在上面叠放一张纸,画上你想画的任何东西。”铅笔涂抹的压力会使得底下纸上的油墨印到上层纸的背面。然后将上层纸拿起,会发现所画的素描也自然印到了它的背面,而这背面的图案就是最终的成品。用这个独特的方法,高更将传统意义上笔迹清晰的铅笔素描巧妙转化成了一幅带有神秘色彩的深色版画。高更从1899年发明复写素描技法以来,始终坚持创作,直到生命的尽头。他的复写版画作品中有小品草图,也有大型的完整创作。
“放逐是一个甜蜜的家园”
高更的艺术随着媒介的转换,时间的流逝,蜕变出不同的形态。高更的人生则随着艺术的召唤蜕变出新的质感,颓而不废,在困苦中诠释出虔诚与激情。
英国小说家毛姆的著名小说《月亮与六便士》就取材于高更的人生经历。主人公思特里克兰德正是这样一位为了画画而舍弃一切,复归原始,终成杰作的艺术家。有人称其为“天使”,也有人管他叫“恶魔”。但有一点或许无法否认,那就是他过人的艺术天赋。正如书中所言:“思特里克兰德受人揶揄讥嘲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为他辩护或甚至对他赞誉也不再被看作是某些人的奇行怪癖了。他的瑕疵在世人的眼中已经成为他的优点的必不可少的派生物。他在艺术史上的地位尽可以继续争论。崇拜者对他的赞颂同贬抑者对他的诋毁固然都可能出于偏颇和任性,但是有一点是不容置疑的,那就是他具有天才。” 而这份才情又与遥远的异国情调紧紧相连。是的,高更迷恋艺术、迷恋远方,心甘情愿地远离文明,放逐自我。
曾有一位哲人说过:“放逐是一个甜蜜的家园”,对高更而言,或许正是如此。
编辑:文凌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