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里达作品《两个弗里达》
生命需要自发性的吸取周遭的各种养料才能得以壮大,大自然赋予我们的资源被一一汲取,万物得以生生不息。艺术的生长也脱不了这个干系,有人生来就有丰沃的艺术土壤,有人生来就禀赋超凡的艺术天分,有人即使没有艺术天分也会用其他方式曲折迂回到艺术的金字塔尖。然,那些将苦难当成养料,愈挫愈是发光的人,抓住上苍给予自己的种种“恩赐”,即便痛苦与磨难,也能浴火永生。
疾痛成笼 笼中困鸟
弗里达·卡罗(Frida Kahlo),本名Magdalena Carmen Frieda Kahlo y Calderón,1907年7月6日出生在墨西哥城南部的科瑶坎(Coyoacan)街区,6岁时弗里达得了小儿麻痹,致使右腿萎缩。18岁那年她乘坐的公共汽车与一辆有轨电车相撞,车祸使她的脊椎被折成三段,颈椎碎裂,右腿严重骨折,一只脚也被压碎。一根金属扶手穿进她的腹部,直穿透她的阴部,虽然奇迹般地活了下来,但是终身不能生育,后来她以典型的黑色幽默描绘这次使她失去生育能力的事故:“它让我失去了童贞”。
伤痛如影随形,有时不得不依靠酒精、麻醉品和卷烟来缓解肉体的疼痛。弗里达在苦痛中用绘画来转移注意力,父亲为她买了笔和纸,母亲在她的床头安了一面镜子,透过镜子她开始画自画像。开始了用灵魂的痛苦来铺设图画的生涯。
1929年,弗里达嫁给了迭戈·里维拉 (Diego Rivera )——墨西哥有名的壁画家(1886-1957),他们的结合,最深刻与契合的并非感情,而是艺术。在他们恋爱时,弗里达开始模仿里维拉的风格,但里维拉说:“你必须专心于自己的表达方式”。里维拉认为她绘画中纯净而浓烈的墨西哥民间风格,恰恰掩饰了她技巧经验上的不足。里维拉是真正深刻理解弗里达的人,他赞美她:“她的画尖刻而温柔,硬如钢铁,却精致美好如蝶翼;可爱如甜美的微笑,却深刻和残酷的如同苦难的人生。”里维拉虽才华过人却也风流成性,弗里达作为丈夫的第二任妻子,依旧无法终结他拈花惹草的本性,婚外情绵绵不绝,最让弗里达恼羞成怒的是他连自己的亲生妹妹都没有放过……两人之间的关系分分合合,愈断难断。“我生命中遭遇过两次巨大的灾难。一次是被车撞了,另一次是遇见我的丈夫。”
弗里达一生浸泡在疾病和情爱的痛苦之中,在她生命的最后几年,弗里达被挂在器械上,被锁在铁质、皮质、石膏质的紧身胸衣里(从1944年到去世她使用了28件紧身胸衣),为止痛她一天喝一瓶白兰地,她至少做了32次外科手术。仅仅从1950年3月至11月她就接受了6次脊柱手术,在刚缝好线的部位给她缝上了石膏,当开始发出难闻的气味时,她发现自己的伤口正在腐烂。从1944年起便遭受极其钻心的疼痛,她的右脚长了坏疽,1953年8月从膝盖以下被截肢,迫使她依赖上吗啡。她自杀过几次,直至1954年7月13日,47岁的她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弥留之际的她对里维拉说: 我死后请你将我火化,不要土葬,因为我已经躺的太久了。里维拉虽情事不断,但究其挚爱,非弗里达莫属,在她重病的日子,里维拉不离不弃,给了她一段美好而安宁的日子。
弗里达自身矛盾重重:她只关注自身,一生共留下150多幅作品,其中三分之一是自画像, 她说:“我画自画像,因为我经常是孤独的,因为我是自己最了解的人。”一字眉、静定的表情、坚毅的眼神、破碎的肢体……每张画作都是有关她自身某段遭遇的倾吐与控诉,它的纯粹幻化成一把利刃,硬生生刺入全人类悲鸣的痛神经中,赢得了全世界的观众。弗里达对丈夫里维拉爱恨交织,一面因丈夫的才情以及艺术领域的共鸣而存有无限依赖,某种意义上,是里维拉将她的光彩从墨西哥引向世界;一面则因丈夫无休止的身体背叛而恨之入骨,以至于为报复里维拉,不惜将丈夫某次出轨的对象勾引到自己身边,使她成为自己的情人,没错,她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双性恋,小小身躯刚柔并存,她强韧,她也脆弱……
弗里达矛盾的自性生出一颗敏感心,也使得她即便热衷交际、喝龙舌兰酒、举办狂欢宴会、不停地说脏话、对着来宾唱黄色歌曲、讲色情笑话、勾引自己看上的每一个人……最终还是会陷入无尽的孤独中,疾痛是她的牢笼,她无穷的能量被囚禁也被承载。
绘画幻羽 羽翅逐光
弗里达的绘画作品以自我为载体进行创作,在身体感受的基础上来观望自己,来吐发自己的性别之累和生存之痛。不得不承认,非绘画科班出身的弗里达有着惊人的艺术天分,她的肖像画是法国卢浮宫博物馆收藏的第一幅墨西哥画家作品。
丈夫里维拉是她绘画道路上的第一位老师,也是她绘画作品最坚定的崇拜者,谈到忠诚一词,恐怕里维拉也只有在对妻子艺术领域才肯俯首,婚姻与情爱恕他无力。里维拉的画关乎于国家、政治和历史的大题材,致力于宣传无产阶级文化,而她虽然信仰马克思主义、关心劳苦大众,却摆脱不了所谓的“小资产阶级情调”,从来都只是属于一个女人的小小世界:父母、朋友、爱情、疾病、分离、孕育、流产、衣服、装饰、宠物、玩具等 。
弗里达的女性世界贴近自然和生命,在她一幅题为《根》的画中,她横躺着的身体就像是一颗生命之树,身体延伸出无数碧绿繁盛的枝叶,叶子上的红色血管像根一样深入大地,将她和大地紧紧相连,生生不息。《我的奶娘和我》《小鹿》《两个弗里达》……都是一幅幅重申女性微观世界的独白。
她将自己赤裸在画面上,却丝毫未生“情色”之感,她自身的“女性特征”被很多隐形的东西覆盖甚至抹去,以至于观者不自控地被她描摹的“故事”情节所牵引:她新鲜活泼、她爱恨情仇、她支离破碎,她不厌其烦的“碎碎念”自己的一生。自画像中的弗里达五官结实、蛮横、充满肉感,浓郁而醒目,潦草随意的长相中透出的那股野性、活力和女皇般的霸气。辫着墨西哥特有的传统发式、有着标志性的浓黑的、几乎连在一起的眉毛是她内心繁盛的气象。弗里达式的小胡须,诚然是种雌雄同体的奇妙组合以及由内而外涌出傲慢和超乎寻常的坚韧。
弗里达擅长用触目惊心的人体器官来刺激人的视神经,她就读过preparatoria——墨西哥最好的国立预科学校,在学校最初招收女生的时候,她是学校仅有的35位女生其中之一,而且一开始就打算学医。车祸前,当她还在学医并开始发现自己对绘画感兴趣之后,曾想专门为医学书刊画插图。由此我们也就不难理解她对生物和人体构造方面的认识如此之到位,且将脉搏、心脏等画得如此之精准。
诚实使人自由,以此来解释弗里达的作品甚为恰当,弗里达不断地自我解读,当大多数人都习惯性用文字记录生平时,她却以绘画来记录,不故作深沉、不抽象跳跃,而是单刀直入,据实铺陈,“读”来让人与画面一起震颤。“我的画是对我自己最坦白的表达。”她并不避讳所谓的“隐私”这些东西,在画布上愈加自由驰骋,任何她想到的都成了其创作的题材。她在画布上不断地切割着自己的身体和灵魂,它们愈是鲜血淋淋,愈是迸发出一股奇异的力量,令人赞叹!
破碎与疼痛,爱与死不再是一状态,而是被弗里达涂在画笔上的神奇颜料,她的画被施了魔法,手持“魔杖”,她就是一个会巫术的“巫女”,有着超人的能量源。她被世人追捧,她被毕加索宴邀,她和数不清的情人有染,她登上法国时尚杂志的封面,麦当娜“霸占”她价值达300万英镑的作品,美国艺术家ReneYanez总爱在街头招募各种model克隆她来完成他的行为艺术,日本的森村泰昌也把自己的容貌嫁接到那幅《花冠与眼泪》送去参展,何多苓携翟永明在造访她的故居后,画下了20年后的《小翟和龙舌兰》,设计大师Gaultier在巴黎时装秀上对她那墨西哥传统服饰的绚丽搭配致敬,她的头像和画作陆续印上美国的邮票和文化衫、鼠标垫,甚至coldplay乐队的专辑封面……弗里达已俨然女版的切·格瓦拉,从一个墨西哥和美洲的Icon,升级为世界性的精神符号。
弗里达的绘画史从身疾所困的无助开始,从丈夫里维拉艺术光环边缘擦出的星火引至燎原,从情爱破碎与修复的纠缠中复苏,从阿兹特克文化的血液里流淌而出,她时而是一颗受精卵,时而是怀抱婴孩的母亲,生命体的双重性任她摆布,生与死的时间轴由她拨弄,生死相依,爱恨相间。她是永生的墨西哥凤凰。
编辑:孙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