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上海
在上海油雕院这间大于50平方米的画室里,身着浅紫色衬衫的严培明抽着古巴雪茄,来回踱着步,周围摆满了新近创作的一系列水墨肖像画,它们是严培明即将在美国举办的首次个展上展出作品的一部分。
严培明在这里接受采访时说,他渴望能为这次在纽约举办的个展创作出有力度的东西。这位现定居在巴黎的46岁的画家半认真半戏谑地说,这次纽约展览对他来说生死攸关。他为此画了一幅巨大的水墨自画像挂在画室的后墙上,画面上画家的脖子上套着一根绞索,脚下有一个凳子,他双脚与凳子若即若离----展览成功他便双脚落凳,否则就踢开凳子,不成功便成仁。
“虽然我在欧洲有些名气,但好象所有伟大的画家都要去纽约亮相才行,”严培明说。“因此我一直想去纽约。从这个意义上说,纽约对我实在太重要了。”
五月份在纽约大卫?兹威那画廊(David Zwirner)举办的个展当然会提升严培明在美国的名气,虽然他其实早已非常知名。他的作品在欧洲广为藏家追捧,当它们出现在佳士得和苏富比的拍卖会上时,单幅作品售价高达50万美元。还有一些作品被收藏于巴黎的蓬皮杜艺术中心。严培明一直被认为是国际上最富有表现力的华裔油画家之一。
在创作毛泽东,李小龙,教皇,他自己的父亲,甚至南非贫民窟的儿童的大幅肖像油画中,严培明运用了巨大画笔的技法及独特的风格,作品画面近看显得凌乱,而从远处看时,却总能使人震惊并引发情感上的共鸣。
策展人侯瀚如这样评价严培明:“严培明肯定是我们这个时代最坚定最不妥协的画家之一。看严培明那些强有力的作品,你能充分感受到一种紧张和冲突的力量,意识到艺术与人生的密不可分。”
不过严培明的知名度在国内好象赶不上张小刚、王广义、方力钧或岳敏君等人,策展人和专家称,多半是因为严培明从青年时代起的整个职业生涯都在海外发展,他从1980年起就即定居法国。在中国当代艺术经历了20世纪80年代的繁荣, 90年代的沉寂和2001年的东山再起的全套过程时,严培明没有参与此中,他在欧洲沉默地地创作了一大批作品,其中大部分是人像艺术,他尝试去揭示主题对象后面的人性。
他属于包括徐冰,谷文达,黄永砯,王克平以及蔡国强等海外军团的一份子,这群艺术家把中国艺术的理念提升到了既是现代的又是中国的水平。
二.才华展露
严培明1960年生于上海,在家中四个孩子中排行老二,父母都是工人。父亲曾在一家肉类加工场工作,母亲则在弄堂加工厂做手工。
在严培明沉淀下来的属于少年的记忆中,挥之不去的影像是人们聚集在他家旁边的庙里焚烧学术书籍时的熊熊烈火和街上等待观看满载死刑犯的卡车驶过时的鼎沸人头。
这个不爱说话的男孩则在充斥着整个城市的标语大字报和动荡的气息之中开始了画画。画工农兵,画领袖和英雄形象,有时甚至照着“大字报”画“反革命分子”像。“我们很闲,也不用上学,所以我就每天画画。我从小就喜欢这个。”
读中学时他遇到了一名好老师,他开始认真考虑走绘画这条路,打算成为一名专业画家,希望将来能去剧团或电影院画海报----在当时这几乎是学美术的人的最好出路了。
他报考了上海工艺美术学校却没被录取。被拒之门外不是因为绘画才能不足而是因为口试没过关----因为他是口吃,而口吃在当时被认为属于一种残疾。严培明的艺术生涯和少年意气遭遇了重大挫折。
但是从某种意义上说,是他的言语障碍把他推向了艺术,“从小我就希望找到不用说话就能表达思想的途径,而这就是艺术。因为艺术只需画笔就够了。” 侯瀚如曾经说过,严培明与身俱来的口吃毛病——他的“缺陷”,是他创作出优秀艺术作品的强大驱动力。
没能考上上海工艺美校,严培明倍感失望和沮丧,他看不到他在国内会有任何前途。于是1980年在定居法国的亲友的帮助下以学生签证去了法国。法国给了他新的机会。“在法国我得从零开始,但我觉得在那里你不必担心自己的背景;如果你有能力,别人就会承认你,人们不太在乎你父母是做什么的。”
在与Fabian Stech的一次谈话中,他说:“在中国我命中注定没戏,因为我是底层工人的儿子。无论我努力,获得成功的机会都很渺茫。我没有立足之地。而在法国,底层阶级出生的艺术家也可以有自己的未来。”
但成功并不容易。严培明说,在法国他努力学习法语,白天学习绘画,晚上到一家台湾人开的餐馆打工,这样坚持了8年,终于在1989年从Ecole des Beaux Arts of Dijon取得学位。但严培明说大部分绘画知识其实都来源于自己在国内的学习,“我的根在中国,”他说,“我是在国内学会如何画画的。”法国教给他的是一些绘画技巧和思考及生活的能力。
1990年,他首次参加了巴黎艺术联展引起了公众的注目。1991年又与其古文达、陈箴、黄永砯及蔡国强一起参加了由侯瀚如策展的在巴黎蓬皮杜艺术中心举行的展览。那次展览后,也就是在法国生活的第11年,他第一次回了国,同年他结了婚。
“离开中国之前我曾对自己说过,‘如果不能到蓬皮杜参展的话我就不回国’。所以91年在蓬皮杜参加展出后我就立刻买票回国了。”他大笑宛如顽童。
三.艺术理想
当被问及最崇拜哪些艺术家时,严培明说他喜欢很多画家的风格,尤其崇拜毕加索和德库宁。但他希望发展自己的风格和自己的绘画方式,因此他早期的作品都是大幅的黑白肖像画,像伴随其成长的文革时期的大字报。
当20世纪80年代艺术家们纷纷成立社团,发起艺术运动时,严培明却在以一种更个性化的方式创造自己的风格和技巧。他早期的大多数作品现仍然存放在法国的一个仓库里。那时他创作的主要是一些头像,背景显得不那么重要,而如今他这种手法依然没有改变。
“我想避免跟他们(毕加索和德库宁)的创作雷同,因此80年代我开始就用黑白两种颜色创作。”
他很早以来就用大画笔进行创作,这缘起于1983或1984年时一次去荷兰参观凡高艺术博物馆。他在那里买了一些凡高作品的招贴画,并开始计算凡高在作品中所用的笔画数。
“那时我去荷兰参观了凡高艺术馆,”他说,“我数了他创作所用的笔画数和作品的尺寸的比例,然后问自己:‘如果我创作尺寸更大的作品,那该用多少笔画呢?’我计算了一下,如果要画更大的作品,应该用更大的画笔才行。”
很快,他开始用20和30英寸宽的画笔;现在他多使用50英寸宽的画笔。最开始当他买不到大画笔时他就把小画笔接起来连成长画笔。
严培明说,大部分时间他画的都是一些悲惨可怜的人们,虽然从形象上看这一点并不总是很明显。他画的肖像中,毛泽东并没有政治的荣光,倒很像是一个悲苦和破碎的人物;他自己的父亲以及李小龙的肖像同样具有这层深意。几年前在他父亲去世之前他创作了一系列有关自己父亲的作品,画面上人物的各式表情应有尽有。他还画南非Soweto贫民窟的儿童。他的人物肖像作品常被认为是“反肖像”的。
现在,严培明正在上海油雕院创作他的第一批大幅水墨画,他为此回到了国内,最初教他学画的那位好老师几乎每天都来看他,时时指导他创作好这些非常典型的中国风格的形象。他的主题对象仍然是他那些令他思索的人,从驻伊拉克的美军士兵到策展人侯瀚如,从毛泽东、末代皇帝溥仪以及美元上的美国总统们。他甚至为朋友Maurizio Cattelan画了两幅肖像,这位居住在纽约的意大利画家,最近刚刚与严培明的意大利画廊老板来上海拜访过严培明。
“我向来不觉得有必要在人物周围放置东西,”他说,“我只想画人像。”
为了这次在纽约举办的个展,严培明从今年2月以来在上海已经创作了100多幅作品。这是他第一次举办水墨画展。他说虽然一直憧憬着带自己的油画作品去纽约,但现今他决定尝试新的东西-----中国水墨。如果失败了,当然啦,他不会去上吊,只是家里将多出一些作品,得费心思找地方去挂啦。
编辑:孙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