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永玉
黄永玉自传体小说《无愁河的浪荡汉子·朱雀城》。
“初中时我有两个非常要好的同学,他们成绩很好,而我则是一个调皮捣蛋的留级生。亏他们不嫌弃我,还劝我学好英文读外国书,因为有很多东西值得学习。我说,现在已经到这田地来不及学了,只能读翻译作品了。结果他们说,也有中文外文都不行的翻译家,读他们的东西,跟吃母猪奶也差不多。所以我写小说,也以此话警醒,注意不要让读者吃到母猪奶。”昨日在长篇小说《无愁河的浪荡汉子·朱雀城》暨“黄永玉的文学行当”专家论坛上,90岁的黄永玉仍然开着玩笑。
“黄永玉的文学行当”展览18日于北京798艺术区闭幕,17日论坛由人民文学出版社、湖南美术出版社及巴金故居共同主办,导演英达主持,作家格非、韩少功,文学批评家李敬泽等参与研讨,宋祖英等出席。
80万字的自传体小说
《无愁河的浪荡汉子》是黄永玉的自传体小说,上世纪40年代就已动笔,几经停辍延宕,近年又开始续写。2009年起《收获》连载,去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将第一部《朱雀城》结集出版。
中国作协副主席李敬泽表示,这几年每次遇到《收获》的编辑,他都要问一句:“明年你们还连载黄永玉吗?”得到肯定答复后,他就力表支持。“对于一个文学刊物来说,用这么多年时间连载一个小说,是一件非常疯狂的事情;但我又非常喜欢读这个小说。”
《朱雀城》洋洋洒洒80万字,所描写的,却仅仅是1926-1937年,即黄永玉2岁到13岁之间的故乡风物、童年见闻。这位沈从文的表侄以朱雀城指代家乡凤凰,描绘了当时湘西社会生活的多个侧面,及生活在其中的人物。
黄永玉介绍,自己现在正在创作的《无愁河的浪荡汉子》第二部将聚焦八年抗战时期,而构想中的第三部,则将书写解放之后的经验。因此现在还是每天写作,活到90岁也不能给自己放假。现场有人提问黄永玉的赣南生活及对赣州的印象,黄永玉表示:“我在这里讲,讲到后天也讲不完,我马上就要写这一部分。”
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副教授杨庆祥认为,黄永玉以90岁高龄推出的这部自传小说,折射中国百年,堪比现代活化石,但最难得的,是摒弃了主流的小说叙事,宏大的历史事件不再居于主体,而是作为传说笑谈等侧面,“用个人生命景观化解冰冷历史意识,因此超越了自传的范畴。”
山河岁月比历史更持久
黄永玉多才多艺,在木刻、国画、油画、雕刻等艺术领域均有建树,但他自称最倾心的行当,还属文学。
格非表示,在《无愁河的浪荡汉子》的阅读过程中他多次想到了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都是在一草一木、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等中打捞回忆。整部书叙事、用字都非常简单直接,但也因此相当感染人。
但这部自传小说,口碑尚不如他之前的《永玉六记》、《比我老的老头》等散文作品。作家韩少功介绍,文学界对这部小说的反应,一是困惑,二是争议,乃至很多人不知道应该怎么去评价。但他认为,这是因为读者已经习惯了西方式的由戏剧发展而来的小说,反而不习惯中国式的由散文发展而来的小说。
“以一些专业的写作技巧去衡量,这部小说大概是不专业的,比如出现了那么多人名,完全没有考虑到读者的感受;又比作者会自己跳出来评头论足从古希腊说起。黄永玉的艺术作品是艺术界的奇葩,这部小说也是文学界的奇葩。小说天马行空,任性而为,是与作家本人的顽皮天真相适应,无法用任何写作技巧去规范的,这部小说没有戏剧式的节奏,因为它是一部多焦点的长卷。”韩少功说。
李敬泽认为,沈从文的作品中从不出现“宏伟”、“壮观”、“悲伤”这样的辞藻,但他能恰如其分地把这些情状表达出来,而黄永玉也不用这些辞藻,但他的表达,比恰如其分多一点。两者差异,在于沈从文当时创作正值中年,而黄永玉已届九旬,“返老还童了,孩子的任性与才子的放纵合在一起,是其他人学不来的时代财富。”
李敬泽认为,文学界对这部小说的无法定论,也因其有拒绝经典化的自觉:“历史”本来会成为这样的小说中压倒一切的标准,“但黄先生90岁了,堪比韩剧中的都教授。历史对黄先生和都教授来说是什么?山河、岁月、人,还有好吃的。穿过‘历史’留下来的是这些东西,比‘历史’更持久。”
“不写完可惜”
英达认为,黄永玉在香港的时候曾做过编剧,并非不了解戏剧化的技巧、手法,在小说中将此自觉抛弃是有意为之。英达之父英若诚与黄永玉交往多年,英达回忆他小时候就被黄永玉的叙事所折服:“我们一起上饭馆吃饭,那时候北京街上还有赶大车的,一个赶大车的一气吃了一百个饺子。黄伯伯说:‘只见他用嘴把碗边一拦,用筷子往嘴里赶。’活灵活现。”
评论家解玺璋认为,相比时下受网络影响的文学语言,黄永玉的语言有自己的独特魅力。“一方面能使人感到浓浓的乡土味道,具有个性化的表达,另一方面,这种方言并非纯粹地方化,非湖南读者也能读懂,是作者经过自己的加工后与读者的沟通。此外,黄先生还规避成语、书面语,认真地书写自己的个性化、趣味性的语言。”
黄永玉自道,“文章里常常出现的‘作为’、‘于是’等词,我们家乡的人讲话中是没有的。我就思考没有这些词还能不能成文,努力在这些词之外去衔接文章。这也是我的‘家乡思维’。”
昨日研讨会黄永玉抱恙参加,形容清减,表情严肃,面对专家好友的评论不苟言笑,到最后他才介绍因为自己耳朵不好,基本听不见大家的发言,“但是我回去会认真看会议记录。”对于接下来的两部,他表示希望自己在有生之年能够写完:“我现在90岁了,但不写完又有些可惜,还有很多有意思的事,抗战八年,还有解放后这几十年。”
编辑:陈荷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