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冰 鸟飞了(新英文版)
2001 年作
亚克力刻字
可变尺寸
我真正的兴趣是通过作品向人们提示一种新的思考角度,对人的固有思维方式有所改变。
——徐冰
尽管始终以文字作为最基本的创作元素,徐冰的艺术实践在创作形式上却是非常多样的,涵盖了纸本书法、纸本绘画、木刻版画、装帧书籍、装置、多媒体等多个类型。虽然媒材的选择并非徐冰首要考虑的重点所在,但对特定表现形式尤其是装置的应用,却在其创作中占有极为重要的地位。时至今日,《大轮子》、《英文方块字书法教室》、《鸟飞了》、《地书》、《凤凰》、《烟草计划》等装置类作品已经成为确立艺术家美术史地位与意义的正身之作。
在早期的创作中,徐冰主要以木刻版画为主要手段。在美院学习期间,徐冰开始关注版画的印痕和复数性,并在这方面做了许多重复性劳作的尝试和试验,其中《大轮子》便是徐冰与美院其他几位青年教师共同创作的有关印痕的试验性作品,将沾了墨汁的大轮胎在宣纸上滚过后留下的印刷痕迹为研究对象,徐冰后来所做的拓印长城城墙的重要作品《鬼打墙》便是对其的延续和深化。从《新英文书法教室》到《地书》,我们看到的不仅是文字向图像的过渡与转变,在造型上也是由传统的媒体装置向多媒体互动作品的重要变革。《新英文书法教室》既有相应的教科书,又有单独的书法作品,作为题匾的形式在中国和西方世界中均广受欢迎,同时又可以教学的形式在全球开展,堪称超越传统艺术媒介的大型综合性装置作品,其发生和作用并不受特定时空环境的限制,而是以其对文字自身所做的独特解构、重构形式对人们的思维产生作用的。在《新英文书法教室》的创作中,徐冰已部分地引入了多媒体装置,使得”新英文”的各部分构件能够通过键盘的输入而在电脑屏幕中显现。到了《地书》,这种符号性和多媒体互动性就更加显著。人们所面对的已经不是作为纯粹文字变体的新字体,而是以文字的所指意义为基础的符号性语言。这既是徐冰在日常生活中对已有符号性语言的收集和展示,更是对图像化和视觉化世界的敏锐前瞻,同时又将当代社会中个体强烈的社交需求纳入其中,极大地提升了作品本身的互动性和公众性。而在《鸟飞了》当中,艺术家对中国的汉字和西方的字母进行形象化的变体,将有关文字与图像、传统与当代、中国与西方、具象与抽象、现象与观念等深入思考充分整合,力求打通东西文化壁垒实现平等交流,堪称集视觉传表现、观念传之大成的典型作品。此外,徐冰较有代表性的装置作品还有《凤凰》和《烟草计划》等。前者从历时性和文献性的角度,以烟草为切入点,展示了特殊的地域性和文化记忆;后者则以农民工所使用过的铁锹、钢筋、工作帽等鄙陋之物,塑造出中国传统文化中代表祥瑞如意的凤凰形象,以此反讽并揭示在城市化进程的时代洪流当中,在浮华虚荣的大都市背后所隐藏、遮蔽的底层个体及其残酷命运。
自2001年开始,徐冰在文字与图像之间的转换关系上做了若干尝试,其中最为引人注目的就是大型装置作品《鸟飞了》。此件作品有中文和”新英文”两个版本,其英文名字为 LivingWord,即”活字”或”字活了”。
《鸟飞了》是徐冰在中文、英文、”新英文”,以及文字与图像之间关系中所作出的综合性创新,这里不仅涉及到徐冰对于中国与西方各自文化中最重要的表征系统——”汉字”与”字母”——之间关系的研究,同时又结合了他对于这大系统所代表的中西思维模式变化的融合尝试,力求让观者的思维游弋在概念、意义、文字和造型之间,通过寓于通俗形式之中的观念因素,使人们清晰地观察到它们之间的过渡和转变是如何完成的
在中文版的《鸟飞了》中,徐冰选取字典中对于”鸟”的解释:”鸟,脊椎动物的一类,温血卵生,用肺呼吸,全身有羽毛,后肢能行走,一般前肢变为翅能飞”,并将其以印刷的文字形式贴于地面,在第一行的”鸟”字上方”飞”又出许多只”鸟”来。这些字从二维平面上飞跃到空中,字形和字体以汉字的变化历程来表现,平铺于地面上的对”鸟”的解释文字采用黑色的简体汉字。随后,”鸟”字开始摆脱表意的局限,像是从字典里羽化一样,逐渐由简体的宋体字变为繁体,接着变为楷书、隶书、篆书、象形文字。”鸟”字的肢体形象在飞腾的过程中愈加明显,直到”鸟”字从一个文字概念活化为一双双向天窗飞去的确切形象。由于艺术家为文字表述的概念提供了更加贴近生活原形的视觉等同物,因而”看”比”读”更加有效也更具诱惑力。在形式上,尽管徐冰所运用的仍然是中国传统的汉字,但却赋予了它更多的”观看性”,作品也因此具备了更多形式感和美感。在《鸟飞了》中,”鸟”字的颜色由黑而渐变为黄、紫、蓝、橙等颜色。在颜色的选择上,徐冰表示并没有过多的观念性考虑,更多的是希望让作品能够更具亲和力,更加平易近人。
”新英文”版的《鸟飞了》与此类似,不过在”鸟”的形式上做出了新的变化。”鸟”以其英文单词BIRD 来表现,但并非是简单的英文单词的书写,而是以”新英文”书法的形式来进行书写,在徐冰所提供的草图渐变字样中我们能够清晰地看出英文版的”BIRD”是以何种方式渐进过渡,并最终转变为与真实之”鸟”的形象接近,同时又与中国传统象形文字有着类似情态的特殊形象。英文单词”BIRD”从地面上有关”BIRD”的英文词典解释中逐渐腾空飞起,在向室外”飞行”的过程中逐渐变幻为”新英文”的组合形式:B 在左侧,I、R、D 在组合形式上变为上中下依次排列,同时,字母D 变为小写的d,并最终变为”鸟”的爪部;字母B 的弧形部分上移,最终成为”鸟”的头和颈部;I 在原字母的形态基础上拉长了上下两条横线,最终变为”鸟”的羽翅;R 经过变形处理之后微微向左上倾斜,成为”鸟”的腹背部。这样,”鸟”在从英文向”新英文”的转变过程中,在即将”飞”出窗外的那一刻,羽化为一只”真实”的鸟,同时在形式上又变为与中国象形文字类似的图像。通过起飞的过程,徐冰在中国汉字与西方字母之间、抽象的文字与具象的图像之间、”新英文”与中西文字之间,完成了一个巧妙的过渡和转换。
就作品形式而言,《鸟飞了》无疑是直观而通俗的,然而这并未损害作品的观念性和形而上意味。徐冰向来善于在文本与图像、视觉与观念之间游走,善于以中国传统的文化方式辅以现代化的表现形式,在中西方之间,在古典与现代之间找出一条能够巧妙联接、打通两者之间深层关系的桥梁。无论其创作素材是文字、语言还是图像,造型方式为绘画、书法、装置抑或多媒体,徐冰的以坦然而开放的态度面对他的艺术、生活与世界。在《鸟飞了》中,徐冰坦言在文字的选择上只能够用”鸟”,因为其自古即是自由的象征,预示着精神的解放与升华。这既是对于中国传统象形文字和西方线性字母文字之间相互碰撞和转换的思考,更是基于当下艺术世界中的问题和现象而做出的回应。徐冰曾多次指出当代艺术中普遍存在的”假大空”现象,其根源即是艺术史自身发展历程中的阶段性负面效应效应以及特殊社会环境对于艺术家个体独立性的腐蚀与消磨。在一个日渐体制化的当代艺术生态中,在一个思想与行为被习惯与成规所禁锢的时代中,恰恰需要注入”鸟”一样的自由活力,需要有”冲出窗外”的激情与韧性,而这种心灵的解放才是艺术家真正的诉求所在。
编辑:田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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