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窗,“爱情故事”展览现场,2014
罗兰·巴特的《恋人絮语》并非关于某对恋人,刘窗的《爱情故事》亦非关于任何爱情,在同样具有迷惑性的标题之下,两者说了两件乍看相似实则不然的事。巴特谈论着语言与欲望,而刘窗则展示了“书写的冲动”。
写作(语言)与书写的差别在于:前者对动作的成果有所暗示,而后者为动作本身。刘窗收集了数千本上世纪末本世纪初出版的口袋言情小说,并像丛林寻宝一样找出书中读者用笔留下的记号:有情愫流露、诗歌创作、信的初稿,也有流水账、备忘、QQ号、随手涂鸦、老家地址……尽管艺术家如建立档案一样将这些文字样本按照内容分为了六类,但书本中这些记号很大一部分是不可被归类的,而是纯粹动作而已:有的很明显是对手边已有文字的誊写(发票、广告词……),有的诚然只是练字而已,还有一些神秘的符号或词句根无法辨别意图。或许,意图不明正是书写的本质。
这些才华横溢并/或百般聊赖的读者——也是艺术品的共同作者——在本身意义欠乏的言情小说中开垦了巨大一片空地:它贫瘠苍白,但你能在上面做任何事,你是自由的。而欲望与冲动的差别则在于:前者有具体所指,后者指向无处。
“爱情故事”这次在毗邻纽约新美术馆的Salon 94画廊Freemans空间展出,空间在一条小巷子里,挺像这些言情小说原本的居所:刘窗从东莞不同工厂旁那些即将倒闭的小书店买下库存的口袋书。这些原产港台、随后在内地经济转型后成为了新出现阶层的消遣介质,如今被空运到了自由市场的全球大本营。此次展览中,除了千百本书本整齐摞出的装置以外,刘窗还邀请了画廊工作人员及他们的朋友用彩色记号笔(对应压在一些被打开书页上的石头的色彩)在画廊的墙上抄写了这些留言文字的英语翻译,也复制了一些涂鸦。
这些书写者,他们对租赁书籍的流通性具有充分意识,也便对自己留下痕迹的可见范围和交流单向性心知肚明。艺术家提示我们:论坛和博客这些网络交流平台在同几年内迅速崛起,而这些纸质书也因智能手机的普及而瞬间淡出市场。书写背后可能有更大的冲动,和时代有关。
书写的冲动实则来自失语,那向外涌的力量无处安户,最终在恰好从口袋中摸出的纸本上找到了归属。类似地,刘窗在2010年的《无题(舞伴)》中,安排两辆相同型号的汽车以相同的城市最低时速在高架上并排行驶。在没有违反规则的情况下小规模造成了现实和感官的混乱,于夜色中悄然地质问并摧毁一些看似牢固的结构。在刘窗的作品中,无声的、细小的、缓慢的东西反而最强大。有人说刘窗是个干预者,他自己说在“爱情故事”中他是个考古学家,而我看来他是个辩证思考者。
编辑:文凌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