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坪:作为中意双年展艺委会主席和主策展人之一,你是怎么理解中意当代艺术双年展的?举办这个双年展的意义何在?为什么把这届双年展览的展览主题命名为“记忆”?
棉布:两百多年来,双年展在世界范围内,人们都把它当作一个城市是不是有好展览的一个标志。作为策展人,做一个好的展览,是一个智力上的挑战和目标。我们知道,北京的展览非常多,一个好的展览,尤其关于两个文明古国的文化交流,要做好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人们会问,为城市做一个展览,怎么就成为了一个好的展览呢?怎么才能够成为一个好的展览呢?这里面我分了好几个层面来思考。比如,策展人是不是特别棒?策展人是不是有这样一个文化上的抱负? 策展人的关怀和他的关注点是什么?文化、政治、生活,一个城市,策展人是不是具有文化艺术情怀?
我们策展人团队一共有5人,他们大都是独立策展人,很棒!我们这次展览的主题定为记忆,那么,什么样的艺术家在关注这个主题呢?所以,在策划这个展览时,除了有著名的艺术家之外,还要挖掘实力派。所谓实力派,就是真正独立去思考问题的艺术家。另一方面,还要调动社会各界的力量。因为政府是这样的,双年展必须是政府的行为,所以我们以民间的方式,就要有能够接触政府的人来做这个勾通、协调工作。必须是整个社会各界人士,都在支持双年展,它才能够办成一个好的展览。
从开始运作到今天,798特别棒的画廊,798以外的工业废墟,都在支持这个双年展。意大利方面,它是一个相当活跃的文明古国,它对世界文明最重要的贡献大家知道是文艺复兴。在这个意义上,北京的意大利企业也表现得非常活跃,也愿意为这个双年展出点力。这样,这个双年展实际上变成了一个泛文化的概念。本来,双年展也应该对我们的城市生活有影响,这也是它的文化意义所在。
作为文化交流,这个概念包括建筑师跨界,酒商跨界,米其林三星跨界,也就是品牌回到了文化生活。这一些很重要的展现,一个很重要展览的一部分。我个人觉得这符合杜尚的风格和杜尚之后的艺术传统:以艺术引领生活潮流。
这些方面,不仅仅是一个文化话题,也是一个艺术活动。所以现在看来,这个双年展我们很难设想,它在这两个月的展览期间,将会发展出一些什么样的艺术行为?因为文化,是有可生长性和可持续性的。而它的主题:记忆;这个概念,是这么聪敏,它可以反照美术史。
陈家坪:那参展艺术家们是一个什么状况呢?棉布:艺术家作为创作主体,他们更厉害,更有力量。他们只是借记忆之名做自己的艺术。120个艺术家都是不同的表现,共有5个空间来呈现他们的作品。其中在798有四个空间,老牌的展览空间,非常好的展场,他们都是双年展的主办方,主办加赞助。他们也把自己最重要的艺术家推介进来支持这个双年展。
陈家坪:我们知道双年展一般会以一个城市来命名,为什么叫中意双年展呢?
棉布:叫中意双年展,看中的是,同是具备古老的文化背景,但又都延续到今天巨变的时代,强调的是这一点。我们这个策展人团队、艺委会,都爱文化,爱交流,这是一个基本的价值观。意大利方面的策展人桑德罗?奥兰迪,是威尼斯双年的策展人之一。他在和我们对接的时候,发现中国艺术家远远不是他所见到的,媒体所报道的那样。中国艺术家经历了短短 30年,有了这么一个剧变,形成如此丰富的艺术形态。他觉得自己有责任,把整个中国当代艺术的样态合盘托到欧洲。那么,怎么来命名呢,所以,这就是中国和意大利双年展嘛!
当然,这个话题很有趣。就是说,当我们谈论东西方文明的时候,或者谈论世界文明的时候,绕不开的几个地方,比如希腊、罗马;比如中国;比如印度。这里面所谓亚洲的当代艺术,和欧洲的当代艺术,或者美国的当代艺术,我们在其中选择,拿两个比较有特征的群体来进行比较,选择中德?选择中美?选择中法?似乎在这些国家或者民族的当代艺术里都有中国人,都有意大利人。尤其美国当代艺术,太多样了。你去看看美国的当代艺术,那简直就是世界的当代艺术,它不存在一个美国的当代艺术。只有中国和意大利,这两个国家,很有意思,他们要么是因为自己的文化传统很厚实,要么是其他国家或民族,在某种意义上难以进入,难以介入。所以,中国的当代艺术就是中国的当代艺术,意大利的当代艺术就是意大利的当代艺术。而且,这两个艺术国度,来做这样的一个双年展,从概念上是能够成立的。
陈家坪:双年展得以持续的运营,肯定是一个泛文化的概念。像第一届2012意中双年展在意大利举办,这届2014中意双年展在北京举办,那么它和北京这个城市,和我们身边的人是怎么发生关系的?
棉布:首先,因为历史的原因大家觉得双年展高高在上,只是一个艺术圈子里的事情。由于威尼斯双年展、圣保罗双年展、光州双年展,包括上海双年展对于大众生活的影响,实际上他已经变成大众都关注的,都在参与的一个城市生活人人皆知的文化事件。这样的双年展如何在中国一些重要的城市里持续地发展下去,我觉得最重要的是要有一个良好的发展模式。
陈家坪:如果有这样的模式,它应该是一种什么样的交流方式呢?
棉布:关于这个模式,我是这么坚信的:就是在我们这个时代,所谓创造性,最具有创造性的,我认为是艺术家。中国艺术家,尤其是80后、70后这些艺术家,对未来都有一种想象。艺术家那种无穷无尽的创造性,是双年展能够持续发展最重要的一个点。
中意双年展在发起之初有这样一个基因,那就是不缺少艺术家的激情。生活不可以交换,但文化可以交流,所有民族和国家都喜欢进行文化艺术上的交流。这个交流当中,有这样一个现象,比较有意思。你看,对在北京办双年展这件事,意大利的艺术家比中国的艺术家要活跃;可是2012年在意大利办双年展,中国的艺术家就比意大利的艺术家活跃。为什么会这样呢? 这是一个文化上的选择,交流会催生出新的思想。旧的东西,不是特别好的东西会被大量地淘汰。所以我个人认为艺术家的创造性,从基因上就保证了双年展所需要的那种激情。
明年是米兰世博会,米兰市市长答应给我们1000平米的空间。今年参展的艺术家,会被明年的组委会所关注到。另一方面,我觉得真正的力量来自于个人,就是个人的独立性、个人的意志,这也是很重要的。我们谁也不依赖,我们只依赖一种艺术行为,一种商业行为。我们的藏家,有人愿意购买双年展艺术家的作品吗?如果愿意,那就拿出一部分钱来支持这个双年展。
陈家坪:哦,这个双年展还有销售活动吗?
棉布:有销售,但不是在展览上。比如说我们选择的参展艺术家,他提供了参展作品,这个参展作品一般都是有一个代理画廊。愿意销售就由这家代理画廊来销售。我们也希望参展艺术家能够为组委会提供可销售的东西,组委会事先拿着这些作品,跟收藏家去对接,而真正的赞助商是很难产生的。但双年展一点也不避讳商业运作,不避讳这个。因为商业,是一个特别共通的东西。有人愿意来买这个单,它不仅仅是为了文化。有人要买单,买到策展人、艺委会选出来的艺术家的参展作品,还会享受到一个很好的折扣。这样一来,他很愿意支持这个双年展。人类发展到今天的制度,没有什么比商业制度更具有公平性,更符合人性对于利益的追求。在这个意义上,我们还是相信商业。
陈家坪:这样看来,双年展览有一个理念,每一届有一个展览主题。不管是文化交流,还是要推出新锐艺术家,必须得维持一个良性的艺术平台,所以不避讳有作品可卖?
棉布:不避讳。大家似乎认为这样的一个国际性的大项目,应该有政府或某个机构给予奖励基金。这个可能会有,但现在没有。任何一个双年展,都必须有赞助商,比如说银行,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但现在怎么办?现在的费用从何而来?现在国家有专项的文化发展基金,这个我当然知道,太知道了,但落不到咱们头上来。我们申请哪怕20万元都申请不下来。尽管如此,你还不能不跟政府对接。如果你不对接,作品进不来,海关进不来,所以这是一个我们国家的特点。好在也是一个文明古国,我们相信有一种内驱力,有一种自然规律,能帮助我们把这个双年展办成,办好。
陈家坪:那我们回头说说,第一届双年是怎么运营的?
棉布:第一届有一个南方的地产商给了一笔赞助,200万元,很少的一部分。不够的部分,我们在3画廊来垫这个底。意大利方面是这样的,因为我们是两个策展团队合作,在意大利举办,意大利的场地问题、意大利的媒体、意大利的出版,由他们来确定。我们负责运输作品,把中国艺术家带过去。我们这边的团队也要甄选艺术家。我们甄选艺术家是一件特别严肃的工作,每一个艺术家工作室都要亲自去看,工作量很大。
陈家坪:你说的这个甄选作品,是一个艺委会团队做,还是由策展人来做?
棉布:因为是威尼斯双年展的策展人桑德罗?奥兰迪提议100个中国艺术家,策展人团队给这100个艺术家提意见。在大学工作的策展人会推一些自己的学生,我呢,会卡擦掉几十个。还有特别忙的大牌儿艺术家,他的展览安排不下,或者难以合作,那就算了吧,最后剩下这60个。反正这个过程很愉快,因为和很有意思的人在一起嘛。
全部中意参展的艺术家,主要是由意大利这边的策展人来确定。我呢,主要是选择青年艺术家。我觉得青年艺术家是明天的希望,所以我比较关注他们。其实说年轻也不年轻,40多岁了,也没有那么年轻了。特别年轻的艺术家可能也进不来,确实很难进来
陈家坪:这次反过来了,中国这边负责场地、出版、媒体方面的费用。然后意大利方面负责运输艺术家作品的费用。那么,这个双年展的主办方是一个什么单位呢?
棉布:歌华是主办方,并列的还有白菜传媒,还有艺术工厂,属于画廊主办方。
陈家坪:双年展是由中国策展人和意大利策展人共同发起的吗?
棉布:是由两个商业机构发起,一个是北京白菜文化传媒,一个是意大利艺博兰德美术馆。这个美术馆有欧洲最大的现代艺术品销售平台,线下是一个美术馆,一家私人美术馆。它和整个文艺复兴以来一些重要的美术馆、博物馆关系密切。这家美术馆的策展人不断给他们做一些活动。这家美术馆不仅关注中国艺术家,还关注印度艺术家。而北京白菜文化传媒实际上就是在3画廊。这是两家资深的艺术机构在一起做这个双年展。我们分分秒秒都在花钱。
陈家坪:对于这次双年展,你觉得有一些什么值得探讨的话题吗?
棉布:在生活的层面上,有关于国际品牌介入艺术的话题?在资本的层面上也可以探讨。当代艺术从毕加索开始就有资本的属性,换句话说就是贵族一旦消失,资本家一旦出台变成自由交易的时候,这个作品就取得了资本的属性。不管它能不能卖掉,它只会涨不会降。所以,全世界的资本都在关注中国的当代艺术,这是一个事实。中国新一代崛起的收藏家也好,资本人也好,也在关注。所以在这一块,可以做一个跟资本对接的论坛,就是资本如何介入双年展?如何介入当代艺术?这个话题会非常有意思。
还有呢,我们现在生活的城市,可以说你不上微信你都会死。这是一个互联网时代,这个互联网和当代艺术有一个密切的关系,即互联思想如何影响我们这个时代当代艺术的发展?记忆的芯片,就是一个互联的概念。我说的这个还有点生活化,是基于我作为策展人,爱生活爱吃爱艺术,一个泛文化概念。
实际上,我们生活在当下,这么多资本怎么去做收藏?这面临着一个收藏的问题。换句话说,一个双年展,作为当代艺术价值中的一个特别重要的价值参照系,他要对接拍卖行,他要对接画廊,他要对接美术馆,他还要对接一些资本。可以说,这个双年展的价值,凡是它能够指向的价值都可以去进行对接。我觉得这是双年展特别内在的一个当代文化价值内含。双年展也可以对这些价值进行清理,因为有这么多画廊接手,这么多媒体介入,拍卖行介入,还有艺术家本人的介入,学者的介入,这些介入是富有一个内在的价值链的,值得多方面探讨。
陈家坪:你这个分析特别精彩,大概有三个话题:第一个是我们讨论的中意双年展的初衷;第二个是你刚刚谈到的资本与双年展的对话,其中囊括你说的双年展在我们传统的概念当中,是一个和学术和美术馆对接的一个平台;第三个就是你说的“芯片”概念,在互联网背景下所产生的“记忆”主题。
棉布:对,我们还有一个策展人苏磊,他在巴黎读的美术史博士,又在纽约工作过。他有一些很前卫的想法,他认为世界的未来是在美国,所以他引进技术的层面,比如说3D打印机。因此,双年展关于技术之间的沟通与关联,就回到了海德格尔所说的,我们人的技术究竟把我们人类带到哪里去?我们也不知,所有的技术环节都得走完才知道:人类能不能被拯救
其实,我们这个双年展也是这样的,资本介入当代艺术,你不知道他的未来会怎么样?但你势必要一步一步地去探索,走完了,才知道这么做对不对?行不行?不管怎么说,没有人就没有艺术,艺术一定是一个特别的存在。
编辑:文凌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