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东:青铜时代的光影私享史
0条评论 2014-06-25 14:55:30 来源:北京·消费导刊  

在人类历史上,青铜时代无疑值得怀念:掌握了安身立命的工具的人类从此开始自觉、自由,成为世界的主宰,虽然要为紧张的物质而奔波劳作,但质朴刚健的时代感却永垂青史。当代中国人的心灵史无疑也有公认的那么一段,作为中国最会用画面讲时代故事的艺术家、身价也并列最高贵者之一的刘小东,将自己亲历的那些磅礴的大江大海四两拨千斤,汇成一场个展“儿时的朋友都胖了”。

时间不宽容,胖了朋友,瘦了道义

这个夏天,无数人打着“飞的”、“高的”直奔上海,他们的目的地是民生现代美术馆,因为刘小东的个人影像展“儿时的朋友都胖了”在那儿举行。以画闻名的刘小东,这次于万张照片中选出千张,围绕家庭、朋友、社会铺展开来。从与喻红第一次的海边旅程开始拿起相机拍摄,倏忽三十年,在那些向我们砸来的生猛写实之外,这里有他路过的温柔与悲怆。

1987年,刘小东尚未从中央美术学院毕业,而王小帅与张元也仍在读于电影学院。他们三人时常聚在一起,在闲聊、喝酒、拍片与玩闹中挥洒着那个年代的狂妄与恣意。2014年,当王小帅与张元再次站在刘小东曾为他们拍下的合影前,摆出同样姿势留念后,他们共同的朋友在朋友圈中留言:“张元的脖子哪儿去了?”画面中,曾清瘦高挑的张元与浑然饱满的张元两两相看,亲近又疏离。的确,儿时的朋友都胖了。

我们所熟悉的是作为画家的刘小东,他画历史的匿名者,将所有人物设定于场景中,带着一股抽离抒情的生猛席卷而来。这种聚焦于日常生活的写实“呈现出一个国家的伤口和一个艺术家的无言的立场”。去年的个展“刘小东在和田”之后,这一次他选择了我们不熟悉的他的表达方式。刘小东坚称:这些照片为生活的备注,是不能算作摄影作品的作品。但他对现实始终抱有的敬意未变,对时代变迁的敏感未变,凭借记录的自觉性,用镜头捕捉着那些飘在风中的暗号。

从2006年,刘小东开始做整个影像展的梳理工作。那时他常常将喻红按照年份收藏的底片拿出,对着窗户的亮光逐个查找。在这过程中他发现,王小帅占据了相当的部分,“要是故事片的话,他就是男主角”。作为刘小东央美附中的学弟,王小帅在他的眼里是幽默的,“他特别聪明,外语好,有模仿天赋,搞电影的人又特别会说话,所以在年轻一辈里很招人喜欢”。

于是在这耳鬓厮磨的情谊中,1992年他与喻红共同出演了王小帅的电影《冬春的日子》。这个讲述一对青年画家命运的故事由王小帅自己筹资拍摄,而刘小东却因为表演的临摹性与重复性而几近崩溃,蓄意叛逃。最终他还是坚持完成了拍摄,当时那个从福建电影制片厂回京闯荡的小伙伴,如今已经成为了第六代导演的代表人物。而他,不可避免地也胖了。

2010年,刘小东回到位于辽宁金城的家,开始了一次带给他最大冲击力的现场写生,“可以在外面折腾,但回到老家,你其实就是左邻右舍的毛孩子。近乡情怯,这是我基本的一个情感因素”。在这个围绕国营造纸厂而形成的小镇中,他经历了成年之后最长时间的逗留。四个月里,他直面儿时中的儿时,伙伴中的小伙伴,他们在无法掌控的改制之痛中,胖了。

如今,刘小东画面中所呈现出的生猛总与某些东北烈性的特质相近,但他并不认为那些江湖道义值得宣扬。“这些东西讲多了有时会很功利,人还是不要过多地参与情感,社会到了一个消费时代,讲的是规则。在规则面前讲人情会丧失信誉。要收敛自己的感情,尽量做到按规矩办事,只将义气停留在私人领域。”

过度曝光中,我把青春献给你

整个影像展览,可以归结为岳飞那句“三十功名尘与土”,不过不是三十岁,而是从1984年到现在的整整三十年。不少人好奇:在那之前、没有被记录这次展览中的时代是怎样的?“那个时代除了大城市之外,发生在二三线城市的童年是一样的,反正都是一个不读书,喜欢搞运动的时代。”对那段“金城小子”的岁月,1963年出生的刘小东如此高度概括。

刘小东无疑是那个小城的异类:在小学时他就被美术教师吸纳进那个自由王国去了,到了中学没有美术课,别人下课去玩儿他还在画画。如今连央美及附中的招生宣传,都会以这位本校著名教授兼校友的事迹,鼓励考生“知识改变命运”。“当时报考(附中)时已经17岁了,我小地方来的,一到(东北考点所在的)沈阳就蒙了,怯场,一到考试就胃疼,得打吊针否则会脱水,发挥得特别不好,数学和英语都没及格。但监考老师可能看这孩子有毅力,就考上了。”忆往昔,刘小东仍心有余悸,“但这苦肉计要是放在今天是不可能的了,你得了癌症,人家该不收还是不收。”但命运女神眷顾了这个金城小子,于是,就有了这个展览上的一切。

1984年,农历出现了罕见的闰十月。这一年,文莱脱离英国独立,美国两名宇航员成功太空行走,世界上第一台光纤录像电话在法国开始试用,为庆祝建国三十五周年天安门广场举行了盛大的国庆阅兵和群众游行,北京大学生第一次亮出“小平您好”的条幅,长大成人的刘小东与喻红则双双坠入了爱河。

成就这段爱情的,是一场北戴河与南戴河的毕业旅行,和喻红一起从央美附中毕业、顺利进入央美的刘小东暗恋前者已久,却从不敢与她说话。然后想象与想象遭遇,他的念念不忘终得回响,“我们俩好了之后,我就老有种像在做梦的感觉,觉得好像没什么事是不能实现的”。那时,刘小东从同学处以25元买来一架旧式苏联相机,在海边拍下一张张曝光过度、对焦不准的照片,这是他第一次自觉地进行拍照。

毋庸置疑,喻红是这场影像展的绝对女主角:1985年,她绽放在热恋期的桃花枝下;1986年,她一袭蓝色衬衫陪伴刘小东在央美的画室中;1987年她在地坛冬日的枯枝下微微抬头;1988年她一身飒爽的中性装扮站在玉兰中;1990年刘小东在央美举办了人生中第一个画展,喻红同时参展另一个“女画家的世界”;1991年,他们在郊区盖了一间画室,牵手走在冬日的护城河畔;1993年,他们恋爱整整9年,一起来到美国并在纽约结婚。倪军为他们拍下结婚照:两人穿着自备的服装,在一派繁荣大都会中的狭窄街区取景,刘小东叼着一根香烟,喻红的腿若隐若现在高开衩的礼服裙间……

后来喻红怀孕,喻红生子,喻红生病,喻红熟睡,逐年看去,无一细节遗漏。木心曾谈到爱情时说,“少年出乎好奇,青年在于审美,中年趋向求知,老之将至,义无反顾”。一个女人在岁月变化总能够悉数占尽所有,无不令人唏嘘。刘小东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谈到“拍照的时候我的目光很浑浊,总是半眯着眼睛看,心态也是这样的”。但于万千浑浊中,只要是亲手点燃的,那一定就是火焰了。

Q&A:有了规则,我还要做独善其身的减法

TO:眼下正是高考时,在央美教书也二十年了,还记得判卷的场面吗?

我们十几个人住在机场,分批判改素描、速写与色彩。十个老师坐一排,武警解放军拿一张试卷走过来,每个人判定及格、不及格还是优秀良好,五个通过了就算放过了。然后再把卷子平铺到地上,一人一个小手电开始打点分线,从85分开始局部地分,把分数线拉开。

TO:你的前同事陈丹青没少抨击中国的艺术教育及招考制度,还在教职上的你怎么看?

我双方都理解,没那么极端。因为今天的社会不一样了,家庭也在崛起。比如那时,他认为这个人有前途,就会要。今天谁敢说这话?今天他会问“为什么?你是不是受贿了”。没考上,家长就会拿行李,跑你们家住去了。为什么?你是不公平。那么今天招生制度就得设置一个找不出任何毛病的方式。你甭拿行李找我这儿来了,没有人承担这个责任,因为这是一个规则。 

TO:当年你和陈丹青、艾未未经常一起玩儿,现在他们两人经常会对公共话题发表意见,但是你并没有。不想说话吗?

从博客时代到微信时代,我一直是空缺的。我觉得我不擅长这种表达,绘画已经是我最好的表达方式了。如果再多一个方式,我驾驭不了,我不能同时用两种方式。

TO:看来你骨子里挺“守旧”。的确,展览中家庭占据的位置也很重……

从理论上说,现在的社会家庭早就不该存在了,因为人们都讲究个性,还会选择家庭是出于人的本性。在你遇难时家庭是真跟你在一起的,也就是在这些时候,它高于了对自由的选择。而它的连带性,又注入了一些恒久不变的东西。

TO:之前你说过“四十岁以后要做减法”,都怎么减了、减哪儿了?

就是躲。我接受采访就只在办展览的一瞬间,过后千万不要。老谈过去,人的心情不见得多好。现在中国整个社会节奏都太快了,目标太明确,忽略了享受生活本身,各行各业,包括艺术界,包括一些年轻的艺术家都是这样,只为了达到什么,而不在乎真正想做什么。

统筹 李牛牛 黄哲 文 毛楚潇 摄影 杨毅东

编辑:孙毅

0条评论 评论

0/500

验证码:
新闻
  • 新闻
  • 展览
  • 机构
  • 拍卖
  • 艺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