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莫迪里阿尼能活过35岁,他也许就能见到自己的作品真正出名的一天。但在1920年1月24日他去世的那天,他像一个流浪汉一样躺在巴黎街头的诊所,临死前用母语意大利语喊起家乡的诗歌。
莫迪里阿尼生前并没有追随者,但死后不久,连他用过的调色板都卖出了大价钱。在他去世40年后,哈佛大学艺术博物馆馆长宣称:“莫迪里阿尼的素描直接来自最伟大的线条艺术大师,达·芬奇”。
阿美迪奥·莫迪里阿尼 (Amedeo Modigliani) 在20岁时,满怀才华和抱负,从故乡意大利来到了法国巴黎。也许第一个影响莫迪里阿尼的人是诗人王尔德,在他动身去巴黎前,母亲送给他了一本王尔德的《瑞丁监狱之歌》——“所有的男人皆弑己所爱”,这一思想悲剧性地暗示了在他生命最后,与他息息相关的女人。“经由艺术,也唯有经由艺术,我们才能免于玷污真实存在的污秽。”这一艺术信条强烈吸引着莫迪里阿尼,鼓励他藐视日常生活、无视自己的健康。巴黎蓬勃发展的艺术激情激发了他的创作,但他的余生也埋没在诸多天才中,变成了艺术的愤青、酒精的奴隶。
尽管只有1.65米上下,但莫迪相貌堂堂,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他穿着灯芯绒的衣裤,一件格子衬衫,系着红色的围巾和腰带。刚到巴黎时,他优雅的谈吐、良好的家教,为他吸引来了一票的朋友,和一床的情人。然而没过多久,他的个性、穿着、举止和习惯就彻底改变,从一个优雅的意大利人,变成了衣衫褴褛的法国人——巴黎的前卫已经臭名昭著,起先,莫迪的“粗暴”只是抱着尝试的姿态在入乡随俗,但不久他感到必须抛开中产阶级的安逸和传统的价值观,才能成为真正的艺术家。“我以前可是个布尔乔亚”,他对萨尔蒙说。
赞助人的大麻
1907年,莫迪预见了他的第一位艺术赞助人保罗·亚历山大(Paul Alexander),他比莫迪大三岁,是个医生的儿子。保罗提供的麻药和实验用的大麻刺激了莫迪吸食大麻的习惯,他收藏了莫迪的25幅画,400多幅素描。
莫迪为保罗画的肖像画中,保罗高大时尚、脸色苍白、脸颊红润、蓄须,两撇优雅的小胡子在脸庞两侧向上翘着,身着高领、剪裁合体的蓝色西装。
莫迪的很多朋友都加入到了巴黎当代艺术运动中——未来派、立体派、野兽派、抽象派、表现主义、超现实主义——但莫迪却拒绝加入任何一派。他早期的作品受到的是源自拉斐尔前排的新艺术运动、塞尚的充实、高更异国情调的裸体画、野兽派的感性与色彩、立体派破碎的平面和德国表现主义的心理痛苦。他有一种敏锐的能力,能从每场艺术运动中取其所需,化为已用。
毕加索的牺牲品
巴黎的艺术家们有一个公认的领袖——来自西班牙的毕加索。他与莫迪几乎同岁,两人也有一种祖辈源自地中海的共鸣。
毕加索也是素描的爱好者,他还告诉莫迪要坚持画下去,“素描画的再多也还是不够”。有时毕加索也把莫迪当对手,画室里莫迪的一张画作会因为他恼怒而被撕掉,但他后来又买了另一幅莫迪的画作《双手放在膝盖上的年轻女人》,如今收藏在巴黎的毕加索博物馆。
毕加索对他的影像清晰可见,他1908年的画作《年轻女人的头像》与毕加索1902年的画作《忧郁的女人》一样,同样的大帽子、低额头、偏紫色的肤色、厚厚的嘴唇、坚毅的下巴。
这两位画家是不公平的对手,同样是小个子,同样满腹才华、精力充沛,但更有野心的毕加索很早就有了自己的追随者,而莫迪也无法和他那千变万化、压倒一切的天赋相抗衡,“我是又一个被毕加索所害的人。”在立体主义风靡一时的时候,他的画虽然比毕加索的更富有感情,但莫迪觉得自己成了毕加索的牺牲品。
从非洲雕塑中获得美感
在巴黎的三年让莫迪创作了最重要的作品,也让他在人际之中筋疲力尽、沮丧万分,他回到意大利里窝的家乡,回归了平静。1909年到1014年,他发现了非洲雕像中的美感,“原始中有一股简化的美,和新古典主义们从希腊、罗马中提炼出的线条最为接近。”这些异国的雕像让他有章可循,又忠于自我。在日后他的无数绘画中,都能够看出非洲雕塑的影子。
但一回到巴黎,莫迪的生活又回到了不羁的灾难,他的绘画仍在混乱中进步,而他的赞助者们发现了这一弱点,纷纷鼓励他喝酒,供给他痛饮葡萄酒和威士忌,或是把他和酒精一起锁在地下室里,变成了奴隶制的供养关系。
野蛮人柴姆·苏丁
那些年中,莫迪却收获了一份特别的友谊——柴姆·苏丁成为了他新的挚友和知己。苏丁完全是莫迪的反面,他生性粗鲁、野蛮,一衣服总是又脏又破,就像一个会走路的调色盘。
童年的痛苦让苏丁的画总总是充满暴躁的元素,但莫迪却看到了他的才华。他为苏丁画了10张素描、4幅肖像。苏丁浓密的头发梳向两边,遮住耳朵;不对称的棕色眼睛带着白色的点;鼻子宽,像把铲子——莫迪画出了苏丁天真无邪的强烈感情。
就在莫迪奄奄一息,即将离世的时候,他还不忘自己这位疯子般的朋友,对自己的画商说:“我已经完了,但我给你留下了苏丁。”
精明的纪尧姆
1914年,一战的炮火打到了巴黎,流亡的艺术家们变成了社会边缘的人士,他的生活更加艰难。艺术品交易商保罗·纪尧姆 (Paul Guillaume) 成为了莫迪的经纪人,在1918年的一张照片中,精明时髦的纪尧姆带着寒酸邋遢的莫迪走在尼斯的大道上。
纪尧姆在他身上赌了一把,并且赚得满盆。日后想起莫迪独特的感染力,纪尧姆写道:“太迷人了,感情如此昂扬。他高傲的灵魂,在其瑰丽却残缺的美中,依然留在我们身边。”
莫迪为纪尧姆花了4幅画像,最好的那幅里,纪尧姆圆柱形的脖子支撑着他那又大又方的脑袋。三角形的鼻子和他优雅的八字胡,还有嘴巴形成的三角形相互呼应。尽管莫迪画作所卖的钱全被纪尧姆赚取,莫迪仍然在这之中逐渐变得画风成熟、并创作出了最杰出的肖像和裸替画作。
疯狂的缪斯
1914年,比莫迪年长5岁的比阿特丽斯·黑斯廷斯(BeatriceHastings)走进了莫迪的生活,她有着复杂的过去,和智慧的头脑,能懂得真正的才华,活跃而直言不讳、读书之广也让人惊讶——她是莫迪所需要的兴奋剂。两人酒后的争吵十分激烈,凶狠的厮打也让她乐在其中,这对情侣在巴黎艺术圈逐渐变得臭名昭著,她既是他的魔鬼,也是他的缪斯。
比阿特丽斯·黑斯廷斯
1914到1916年之间,莫迪为比阿特丽斯画了15幅肖像和无数素描——“他每天都从我身上在获得灵感”。比阿特丽斯真心钦佩莫迪的才华,希望能把他从每况愈下的酗酒中拯救出来,但她发现想要维持他们梦幻般的生活越来越难。共同生活两年后,她投入了另一个意大利雕塑家的怀抱,并且把伤痛永远留给了莫迪里阿尼。
最后的情人
虽然莫迪一心要自我毁灭,但还是在拼命作画,绘画是他生命中唯一稳定的元素。他把精力只用在为男人、女人和孩子画出生动、感情饱满的作品。画布上孤独的主角或优雅,或粗疏,或零担,或神采奕奕——都似乎与世隔绝。
不管画什么,他都需要一个活生生的模特站在面前。1917年,莫迪遇到了最后的爱人,让娜·艾布特纳(Jeanne Hebuterne)。她比莫迪小十四岁,是个天才小提琴手,也是莫迪会喜欢的那种女人——她有着宽嘴、长鼻子,黑发和白皮肤强烈对比,杏仁蓝眼睛就像一尊哥特肖像——尽管她只有19岁。
让娜是莫迪最好的情人,为他摆姿势、做模特、崇拜莫迪,莫迪喝醉了,还把他背回家,为了得到莫迪的欢心不得不放弃脆弱的自我,但她的敏感和多疑却让莫迪十分痛苦,年轻的让娜不断希望莫迪能够最终稳定下来,却忘记了莫迪最需要的身体和心灵上的自由。
在莫迪的笔下,让娜的肖像却逐渐变得扭曲,头更加椭圆,脖子更长,四肢更伸展,隆起的小腹表明她正怀着一个不受欢迎的孩子——莫迪多次反悔与让娜结婚的约定,对家庭的约束逐渐感到厌倦也让他的画中带着悲观的情绪。
就在莫迪死去的第31个小时,让娜后退着从5楼的窗中跳下,颅骨碎在了街石上,带着怀中的婴儿离开了人世。
死后的荣耀
莫迪生前并没有得到认可,然而他去世的10年后,他悲剧性的传奇和独特的视觉表现吸引了热心的收藏者,他的画飙升到了50万法郎的天文数字。
他的名声却激励了许多平庸的杜撰作品:9部小说、1部剧本、5首诗歌、1部纪录片和3部故事片。只活了35岁的莫迪像同龄的一批画家一样,以动人的魅力、耀眼的才华、狂热的工作风格,甚至用自毁和早逝,变成了一个无法忘记的故事。
如同保罗·高更在南太平洋时的那个预言一样:“会有那么一天,他们把我们当成神话人物,或是报纸上杜撰的传奇。”
编辑:黄亚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