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源:山水•城市——重塑连续性与独特性
0条评论
2014-09-30 18:19:50 来源:99艺术网上海站
【编者按】2014年9月20日下午,“寻找未来城市的诗意——城市山水精神”论坛在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学术报告厅拉开帷幕。此次论坛,由上海喜玛拉雅美术馆发起,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和上海喜玛拉雅美术馆联合主办,上海证大房地产有限公司支持。此次论坛邀请王明贤担任论坛主持,与中国艺术研究院美术研究所学委副主任刘骁纯、证大集团董事长戴志康、环境艺术家包泡、建筑师车飞、建筑师黄源、建筑师马岩松等美术界、建筑界的专业人士一起,共同“寻找未来城市的诗意”,探讨山水城市建筑理想的实践和学术脉络。
山水•城市——重塑连续性与独特性
山水•城市——重塑连续性与独特性

清华大学工学博士,中央美术学院建筑学院教师黄源
清华大学工学博士,中央美术学院建筑学院教师黄源先生发表了《山水•城市——重塑连续性与独特性》主题演讲。
非常感谢王明贤老师,以及主办方的热情邀请,来谈谈对这个问题的思考和设计实践中的困惑。
“山水”一词代表着“自然”,而城市则意味着人工世界。“自然与人工”这一对概念形成的命题不是中国独有的,世界各地的人类聚居地都需要面对这个命题;这个命题也不仅仅是当代的问题,古往今来的城市建设都无法回避。不应将这个命题局限在当下的中国。从根本上说,人类世界侵占了自然环境,“人工”如果退出,自然就得到恢复。对此,我有亲身体会。
大约在1970年上下,那时我还没出生。我父亲大学毕业,背着行囊,还带着一个装满书的木箱子去了现在贵州省安顺市附近的山沟里。那里的地形,学名叫喀斯特溶岩地形。当然,他不是一个人,还有很多人,是毛主席让他们去的。他们用当地的石头盖起了最早一批工人住宅,还打通了一条穿过山体的隧道,在另一个山沟里,建筑工人建起了工厂,生产战斗机零部件。这在当时叫做三线企业——第三条战线。时间到了1990年前后,我从小生活其中的这个工厂搬到了省会贵阳的郊区,因为,美帝国主义看起来不会大老远再来轰炸我们了。
老的工厂和家属区被废弃了。曾经的小学操场长满了1米高的荒草,住宅楼成了附近农民的鸡舍和猪舍。我曾经回去过,走进我一个同学原来的家里,客厅里也长出了草,我在原来摆沙发的地方假装转身坐下,向电视机方向看去,看见了一座大山。四周的墙早就没了,只剩下基础。
时间回到了现在。我离开那里已经20多年了。身处帝都北京,在这里,想看到大山大河,可能要开车出城十几公里。但碰巧在我家的客厅里就能看见一座大山。望京SOHO,我就是看着这座大山,写了今天的发言稿。在北京这样一个国际化特大都市里,谈山水城市,真的让人困惑,这个城市真的需要山水么?
在中小城市里,在真的有山有水的城市里,情况又如何?
2011年9月,为了一个城市设计项目,我去了趟延安。在宝塔山脚下,一个面积仅仅1平方公里的狭长区域,这是延安的中心城区,一个已经基本建成的区域。整个延安各条山沟里建设用地总面积约30平方公里。我的工作是给该区域的改造提供建议和设想。
延安原来是有老城的,就位于山水之间。城市有城墙守护,延河及其支流南川河在城南汇聚,东门和南门临水而建。城墙还富有特色地沿着山脊蜿蜒而上,山顶雄踞着西城门——镇西楼。真正是山中有城、城中有山。山坡上的建筑便是窑洞,山脚下平地建起院落和街区。从延河望向老城墙的照片给人以许多想象。
这种情形几乎持续到抗战时期和国共内战时期。可以想象,这种依山而居、临水建城的方式体现了人工环境与自然环境的连续性,也展示了一种独特的聚居模式。
现在的延安,除了少量作为红色革命圣地而保留的窑洞和院落之外,大部分的早期民居破败不堪,无人维护,加上水土环境恶化,山体地质灾害的危险也在增加。政府于是在平地上拆除院落盖上多层和高层住宅,让居民下山上楼。除了安置原住民,多出的住房还可以安排党政机关人员,还大量吸纳周边县、镇的居民迁移至主城区。这实现了城市人口的聚集,为了满足迅速增加的生活、就业、购物、医疗、教育需求,再拆掉更多的院落,盖起来写字楼、酒店、大商场、大医院和学校。于是,宝塔山脚下便充满了大家习以为常的现代建筑。城墙城门早已拆除,延河水大部分时间里少的可怜,还被限制在混凝土河槽里。河流看起来如此无用,一座体育场甚至横跨在南川河上,一个宽大的平台覆盖了河道,可供广场舞大妈使用,而体育场本身使用率极低。
延安城市和经济最终还是得以发展了,政绩也有了体现。直到有一天,中央领导们站在宝塔山上俯瞰这番景象,皱着眉头发问了,“这还是红色延安么?”延安领导捉急了,许多规划界泰斗被请去延安,他们也皱着眉头说这景象不好,圣地的感觉何在?历史文化名城何在?你们建设的太密了,要疏解中心城区,把中心城区的功能与人口疏解一部分到外围去,现在的一些过大体量的建筑应该拆掉。
可是延安最缺的就是土地,山峦与河谷间的土地非常有限,疏解到哪里去?如果疏解、分散到沟沟坎坎里去,那如何体现一个大城市的面貌?这令延安领导困惑不已。直到有一天,一个大手笔的想法出现了——上山造城。另外选定一个区域,把山峰削平,填到山谷里,造出一个面积超过30平方公里的平坦的新城区。先期启动一个面积大约3平方公里的政府和公共设施新区。
姑且不论技术上、经济上是否可行,这个想法本身让政府上下还是超兴奋了一阵子。
回过头来说说我那个悲催的城市设计项目,只说其中一个小局部。在宝塔山对面有一片破败的民房和危房区域要重建。我的想法是沿着山坡地形,将住宅与商业结合在一起,不同的标高上,设定多层次的商业街,水平和垂直方向上有不同方式的交通联系。从山坡到平地,联系成一个内容丰富的紧密整体。在保持山地建筑特点的同时,尽可能提高楼层数和容积率。
这个方案在除去安置房之后,大约额外提供安置房面积1.5倍的可销售面积。但这仍然不够,区政府和开发企业认为应该至少有3倍的可销售面积。他们构想的方案便是在平地上盖一排12层的高层住宅,下面是底商裙房。就是大家最常见的那种。依山而建对于他们既不能快速回笼资金,施工还可能麻烦。
于是我困惑了,说好了要疏解功能和人口啊?这是疏解么?在延安的经历仿佛告诉我,山、水在那里不是优势,而是劣势,是城市建设的障碍。我黯然回到了帝都。北京,这个在平地上发展起来的城市模式,几乎成了地方政府唯一向往的新城建设模式——这种模式与山水、与自然几乎无关。
“山水城市”这个想法还有可能实现么?
我劝自己不要太悲观。其实只要参与城市建设的各种关键人物,比如,政府官员、开发商、规划师、建筑师,在构想人工世界的时候,对大自然多一些温柔,下手不要太重,索取不要太多,少一些大手笔,情况就会慢慢好转吧。
在规划设计时,多一些对于自然环境、地形地貌的尊重,就有可能多一些城镇与自然景观的连续性;多一些对已有聚落和建筑模式的借鉴,就可以多保留一些属于那山那水那个地方的独特性和多样性。
延安项目之后,我又去了一趟福建,去看一个养老居住区项目的基地。又是位于山水之间,一条宽约30米的溪水从基地北侧流过,她有一个好听的名字:桃源溪。基地内部山势平缓,处理起来相对容易。但眼前静静流淌的桃源溪却有可能在几十年一遇的暴雨中变成一股肆虐的洪流。几乎整个场地都曾经被淹没过——因为这一段恰恰没有防洪堤坝。
要利用这个基地,势必需要修建防洪堤坝。当地一个水利设计院结合气象、水文资料给出了洪水期河道宽度最宽处需要120米,堤坝最高处4米。如此这般,会有相当比例的土地变为河道预留用地。我的北京甲方问我,能不能让这个水利设计院修改设计和防洪规划,加高堤坝、缩小河道预留宽度,增加建设用地面积。我说,各地水利设计院几乎都是水利局的直属企业,是地头蛇。让他们改设计,回头水利局审批过不了更麻烦。那时,刚发生了北京“7.21”水灾,各地水利局对这个问题肯定比较慎重。
其实,我心里想的是,下手轻一点,不要把自然的河流用堤坝逼得太紧没有退路。
我又进一步向甲方解释,预留的河道就不要花钱去买了,但可以和水利水务部门商量,在里面做一些汛期允许被淹没的景观设施,堤坝也不要只是光秃秃的混凝土和石头,除了景观处理,还可以在不妨碍防洪通道的前提下做一些滨水建筑,堤坝内的建筑通过空中步道与堤坝相连。这样,滨河景观区、堤坝,以及堤坝内的建筑可以形成连续性的景观,空中步道本身也增加了一种独特性。
在这个基地内部,原来也有从山上汇聚下来的很小的溪流,我延续它们的走势,局部扩展,形成场地内部亲切宜人的小水系,最终汇入桃源溪。
甲方和水利部门后来接受了这些想法。而多留一些空间给自然,这是我的初衷。
思考人工系统与自然系统的互动需要耐心和时间,在浸润和感悟之中建设精神家园。古人比我们做的好,也许因为他们不像我们生活的那么着急。
广东汕头濠江区的凤岗村,一个平凡的海边村落,在卫星航拍图上随手可以找到不少这样的村落。
一座郁郁葱葱的小山可以远眺东方的出海口,村落在小山的西侧渐次展开,4个主要的方向线呈扇形分布,全村的建筑指向小山、指向大海、指向希望的所在。若干祠堂、小广场和妈祖庙在4条方向线上分布,成为全村的精神凝聚点。这是日常生活的场所,世代生命延续在这样一个时空结构里。
我们跨过一条宽大的马路向西侧看去。现代城市的道路方格网——这就是简单粗暴。在大地上划分出均匀一致的大方格,填充上容积率和建筑面积数据,填充上一些毫无个性的、极为贫乏的现代建筑。这就是国内规划单位最基本的规划手法。何等简单粗暴的手法。我们的精神家园就是这样被分块割裂直至消灭。从那些极富价值的古城,到那些平凡的村落,命运大体如此。
我真想问问那些规划师和决策者,您能看看一棵树是如何从一片叶子汇聚成树干么?尺度从小到大,建立起非常丰富的层次与等级,成为大自然分形结构的一部分。或者看看您的四肢、躯干以及流淌在皮肤之下的血管,想一想你自己是如何成为一个完整的人?您做规划的时候动脑子了么?您就那么不愿意吸收大自然的智慧、吸收传统聚落的智慧么?
少一点简单粗暴,少一点不恰当的大手笔。可能会让我们离山水城市的理想更近一些。
以上其实只是一些朴素的想法。谢谢大家倾听我的演讲。
编辑:韩春阳

延展阅读
相关新闻
0条评论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