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第12届全国美展已经正式接纳实验艺术，开辟了实验艺术展场。但在评选参展作品时仍有特殊情况，包括实验艺术进美展在艺术界引起的争议，所以特专访了本届实验艺术展的评委之一、参展艺术家之一邱志杰先生。
 
99艺术网：您是本届实验美展的评委，与其他单元的评审有什么不同？
 
邱志杰：别的画种的评委简直太玄了，油画寄过来拆箱，后面能包着冬虫夏草。地方上的那些人参加全国美展就有可能分房子、评职称了，现在还这样，很厉害的。地方一个市里的美协会员入选一次全国美展就可能进市美协当领导了。他们参展是要评奖的，这次实验艺术展没有奖项，只是评委提名、评选的一个纯展览。
   
99艺术网：这次您也有作品入选？

邱志杰：有，我是属于评委作品，直接入选。

99艺术网：实验艺术一进全国美展，讨论比较热的就是“被招安”，你怎么看？
 
邱志杰：这个讨论不是著名的无效讨论吗？全国美展不放实验艺术，我们说它反动，放了就说它招安，那全国美展要怎么办？学院里面不开设当代艺术你说它反动，开了你说它招安，你让学院怎么办？做大了骂它大，做小了骂它小，怎样都不行。

并且这种说法人为地割裂了体制内、体制外的真实情况。其实体制外有很棒的人，体制内一样有很棒的人；体制内有很傻叉的事情，体制外一样有很傻叉的事情；有专门混体制内的人，也有专门混体制外的人；有靠体制外形象为自己捞利益的人，也有利用体制为自己捞利益的人；但不管体制内、体制外，都有人在积极地促成社会的发展，反倒是两头很像。所以“招安”这个讨论没有意义。这个讨论是什么意思呢？希望中国发生革命吗？如果不允许改良难道想要革命吗？整个世界有没有准备承受中国再次爆发革命的结果？你能去哪里？中国经不经得起再来一次革命？其实是这个问题。

99艺术网：你是持改良的态度？

邱志杰：革命的失败经验太多了。每一次革命的结果都是煽动家获利，老百姓遭殃。

 99艺术网：实验艺术的“实验”到底怎么定义？

邱志杰：这个词有来头，其实我比较早主张用“实验艺术”这个词，后来我在九十年代末写过文章比较这几个词：现代艺术、当代艺术、前卫艺术、先锋艺术、新锐艺术、实验艺术。现代艺术严格来说是一个分期概念，但是在中国被等同于前卫艺术；当代艺术其实也是一个分期概念，就是此刻存在的所有的艺术，但是在中国它也被等同于前卫艺术或者是什么艺术。

“先锋”跟“前卫”其实是同一个词，但是略显霸道一点，就是说我们的探索代表历史前进的必然方向，它是唯一的选择，你们要跟我来。“实验”这个词稍微低调一点，我在做实验，实验就有可能失败，我不是唯一方向，可以同时有很多个方向的实验者，“实验”可以孤独地去实验，失败了也是对大家的一个贡献，有一种谦逊的姿态。另外“实验”这个词从科学界来，比较强调它的科学色彩。这么一来学院里面就会用“实验”这个词不能叫“前卫艺术”，这样就显得更低调，同时它包含着不成熟的意思在里边，实验性还不是经典。所以它跟前卫艺术这几个词的概念还是不同的。

99艺术网：你倾向于自己是实验艺术还是前卫艺术？
 
邱志杰：我认为“艺术”这个词就包含着“实验”，应该只谈艺术，而不谈实验。我甚至都不爱用“当代艺术”这个词，艺术家就是艺术家，不可能说这个人是实验艺术家，那个人不是实验艺术家。比如说叫“实验艺术系”就有一个问题，画油画的人也可以搞实验，做雕塑也可以搞实验，但是这种吹毛求疵没有必要，它是什么大家心知肚明就行了。四川美院叫新媒体艺术系，中国美院叫跨媒艺术学院，央美叫实验艺术系，同一种模式，没有必要吹毛求疵，真要吹毛求疵你既然叫“实验艺术系”，别的系应该叫“经典艺术系”才对，照这个逻辑，你既然叫“中国画系”，那边就应该叫“西洋画系”；如果那边叫“油画系”，这边就应该叫“水墨画系”，可是那么多年来叫中国画系也没有什么问题，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叫中国画还有一些好处，它不单地是一个水墨媒介元素，而是一个传统。实验艺术也是这个意思，死磕就没劲了。

99艺术网：新闻发布会上美协领导谈了一点，“全国美展的作品肯定是以主旋律为主”，这次参展的实验艺术作品是不是相对缓和一点、平稳一点？

邱志杰：倒也没有。我是评委，一开始真的是很担心我们喜欢的作品不让展，出现一个所谓的官方版本的被阉割的当代艺术，但实际上你看里面还是有徐震、小刘伟、邱志杰，跟卡塞尔、威尼斯的标准差距不是那么大，跟上海双年展的标准是一样的，差不多是同样一批作品，同样一批艺术家，并没有说只有在学校里教书的邱志杰、吕胜中才可以参展，徐震、小刘伟都是江湖上的。
 
当然每个地方都有它的禁忌，你不能非要在穆斯林国家展一只猪，上海艺博会、艺术北京、798也一样有这个问题，我认为目前这个实验艺术展的标准跟798的标准是一样的，并没有拿出一个被阉割得干干净净的官方版本。
 
另外怎么来理解主旋律？如果这里面的作品被认为是主旋律，那真是主旋律进步了。主旋律是当代人的情感、当代的社会现实，油画展里有很多反映四川救灾、解放军题材的，还有国画去画个杨利伟什么的，这种东西只是主旋律的一部分，主旋律更大的一部分是当代人的情感，从小刘伟的作品里面看到拆迁，从尹秀珍的作品里面会看到高速路碾过乡土，如果主旋律是这些我们应该鼓掌。
 
评选的时候我发现美协的领导蛮开放的，比如说有一件王思顺的作品，把硬币熔化铸成一块，评选的时候有人提出会不会涉及侵害国旗、国徽，我就解释，我说他并不是专门拿人民币开玩笑，他针对的是货币，艺术家处理货币应该不是大问题。评选最后是通过的，可能最后没有展，反正评选过程中我的感受没有像想象的那么傻叉。美协这些人的儿子、女儿也都在国外读书，也在做装置，不是人们想象的那样极不开化。
 
99艺术网：行为艺术呢？美协官员在发布会上用了一个表述“行为艺术等有争议的作品这次没有进入展览”。
 
邱志杰：展出的实际上有行为，肖煜的行为作品变成影像现场了。前言里边也说了，艺术家有的实现不了，就变成影像了。还有好像是宋冬本来准备现场实施一个行为，最后由于经费的问题没做。
 
99艺术网：大部分参展艺术家是已经拥有话语权的。

邱志杰：没有，这里边没有名气的人很多，学生也挺多。毕竟吕胜中老师在弄，央美的学生偏多，我们（国美）那边怪我没有发动。当时一看全是央美的，我后悔了。
 
99艺术网：为什么？
 
邱志杰：太忙了，不够上心，这是我的问题。
   
99艺术网：参展的艺术家是什么心态？
 
邱志杰：全国美展过去那么多年来一直是所谓的主流，当代艺术是边缘化，它也没有给当代艺术家带来过任何好处。另外就是合作的问题，当代艺术家和画廊、美术馆、双年展合作熟练，跟美展合作没有那么熟练，所以他们反映不是很积极。这种误解是双方的，当年美协系统认为当代艺术家是乱搞，当代艺术家认为全国美展就是傻叉，这种误解也正常。
 
毕竟第一次做，说实话你要求全国美展现在就展艾未未也不可能，上海双年展也不敢，这个要求太高了，第一次能够做到蒋志、徐震这些人已经很不错了。王郁洋那个大灯泡现在在新加坡艺博会大堂里挂着，这边全国美展大堂里也挂着，标准跟新加坡艺博会是一样的，还能要求它怎么样？所谓的官方是由特别具体的人做的。我相信能够做到这一步，五年之后的全国美展再做实验艺术应该会更开放，当代艺术圈的反响会更积极。

99艺术网：这次是什么缘由把实验艺术纳入进来？跟个别领导或者负责人有关系吗？
 
邱志杰：翘动主要是从教育出发，先有当代艺术教育，然后有中央美院、中国美院的实验艺术系、跨媒体艺术系。教育突破之后接着美协就成立实验艺术委员会，很自然全国美展必须有实验艺术，是这样一步步来的。
 
我是觉得中国应该多一些掌声、多一些赞美，少说一些风凉话，少去鸡蛋里找骨头。你去演一个反体制的角色还是很容易的，很多人做事情一点小小的进步都非常不容易，你要做改变。
 
99艺术网：反体制的里面是不是也存在媚洋俗的倾向？    

邱志杰：这样说也过分，不要从道德上过分地怀疑人、指责人，骂执政党就一定是去领美元，这种道德猜测也不公平。有一些人站出来批评政府是很勇敢的，值得尊敬，批评也没有那么容易，有高级的批评也有低级的批评；另一方面在体制内做一点改良的工作也很重要，一点点建设工作都很难，我认为都应该赞美，大家其实是有共识的，你在批评、他在建设都是为了进步。

编辑：赵成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