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玫瑰花的玛丽·安托瓦内特》
人们称她为挥霍之徒、魔女、淫妇,甚至有传闻说她用鲜血沐浴,然而在法国女画家伊莉莎白·维杰·勒布伦(élisabeth-Louise Vigée Le Brun)1780年代所画的肖像画中,玛丽·安托瓦内特(Marie Antoinette)——法国的最后一位王后显得如此温柔、娴静、端庄。
画面中的女王娇弱沉静,可现实中的她却被历史搅得不平静。在画作完成后不到十年,她就被马车押送往协和广场,在那里迎接她的是断头台。
为玛丽·安托瓦内绘制肖像画成就了勒布伦的事业,和皇家过从甚密也让她有很长一段时间远离故土。伊丽莎白·维杰·勒布伦是20世纪以前鲜少可以跻身欧洲顶级艺术家行列的女性,要知道在那个时代女性根本无法进入绘画作坊成为学徒,也不被允许临摹人体。不过勒布伦却成为了法国旧制度时代最杰出的肖像画家之一。
从风格上来讲,维杰·勒布伦既避免使用洛可可晚期的轻快明亮,也鲜少运用新古典主义的技法,而是以一种调和的自然主义来对抗二者。一直以来,她与皇室的关系、她的性别以及她的要价之高都是她备受关注的原因。
大革命开始后,勒布伦被迫逃离巴黎。不过,凭借她的高超画技和名声,那不勒斯、维也纳、圣彼得堡的贵族们都成为了她的常客,她的作品涉及几乎所有欧洲宫廷。1802年,她返回法国, 86岁时在巴黎去世。
这段不寻常的经历构成了纽约大都会博物馆最新展览《维杰·勒布伦——法国大革命时期的女艺术家》的主题——那段动荡年岁中温和精致的肖像作品。这是维杰·勒布伦的首次回顾展,也是大都会博物馆欧洲艺术部近半个世纪以来第一次举办一位女画家的个展。这次展览将展出维杰·勒布伦的79幅肖像作品和一幅风景画。展览自2月15日起,持续至5月15日。
展览中,图片: Credit Michael Nagle,《纽约时报》
自学成才的女画家
伊丽莎白·维杰·勒布伦1755年出生于巴黎,母亲是位普通妇人,父亲则粗通粉彩,他很早便意识到女儿的艺术天分并亲自教授她画画。有意思的的是,正如艺术史家琳达·诺克林(Linda Nochlin)在她的著作《为什么没有伟大的女性艺术家》中所提出的那样,20世纪以前几乎每一个女画家都有一位从事绘画专业的父亲,勒布伦亦是如此。不过,在她12岁的时候,父亲便离开了人世,维杰·勒布伦的母亲陪伴她遍览了巴黎及周边的大小艺术收藏。不久,维杰·勒布伦草草地加入了由一位绘画爱好者所举办的小型画院,并得到了风景画家约瑟夫·维尔内(Joseph Vernet)的指点。她早期的肖像画中记录了这两位对她来说十分重要的人物。
因为性别关系,维杰·勒布伦无法得到正式的绘画培训,多数时间她通过观察、模仿和实际的工作自学成才。青年时代,她就开始以帮人画画补贴家用,甚至小有名气——据闻,1774年,19岁的维杰·勒布伦因为过于多产而被当局查封了工作室,直到她正式加入某同业公会,禁令才得以解除,在此之前,她都是无证经营。
《戴樱红色缎带的自画像》,约1782年
为逃离家庭,1776年维杰·勒布伦嫁给了一位艺术商让·巴普蒂斯·皮埃尔·勒布伦(Jean Baptiste Pierre Le Brun),他带着维杰去往荷兰和佛兰德斯欣赏了许多荷兰顶级大师的艺术作品,很大程度上提高了维杰·勒布伦的绘画技巧,不过这段婚姻却阻碍了维杰得以进入皇家学院的机会——有规定,与艺术商结婚的艺术家不得进入学院,而皇家学院对任何一位有野心的画家来说都是梦寐以求的,因为它意味着跻身上流沙龙并得到赞助。
但这并没有妨碍维杰很快以“勒布伦夫人”的名号成为当时最受追捧的肖像画家,她也赢得了玛丽·安托瓦内特王后的青睐,后者在1783年破格让她得以进入了皇家学院,成为学院中仅有的四位女艺术家之一。
作为惯例,进入学院需得提交一幅作品作为入院的凭证,而维杰·勒布伦交出的是一幅毫不起眼的神话场景——和平女神,画中的女神露出一侧乳房,手臂中夹带一只象征丰饶的羊角,拥抱着一位妇人,代表法国。在18世纪,绘画的门类有高低等级之分,历史题材最优,生活场景稍逊,风景画次之,最没有地位的是静物画,维杰·勒布伦的选择也是在表达自己作为画家的勇气和决心。
《尼古拉维奇·托尔斯泰伯爵》,1823年
她为玛丽女王画肖像
勒布伦的笔下也曾有过男性,比如路易十六的财政大臣卡罗纳子爵(CHARLES ALEXANDRE DE CALONNE),画作中的他头戴假发,身着黑衣,正自豪地将一封书信呈给国王。但是维杰·勒布伦最喜欢画的还是女人,据统计,她作品中的5/6都是女性——侯爵夫人或是伯爵夫人们在虚假的乡村风景中摆好姿势,孩童们欢乐雀跃,而王后,慵懒地待在小特里亚侬宫中,对于自己即将降临的厄运毫不知情。
维杰·勒布伦为玛丽·安托瓦内特留下不少画像。此次展览进门的首幅画作便是她的初次尝试,1778年受到玛丽王后的母亲——玛利亚·特蕾莎女王之邀,维杰为王后画了一幅巨型全身肖像,从签名中可知当时画家仅22岁。这幅肖像画远不完美——皇后的白色裙撑看起来又硬又闪,如同上了漆的金属一般,背景中则杂乱堆砌着各种建筑元素。不过,这幅画却取悦了玛利亚·特蕾莎女王,她对自己女儿身着宫廷礼服的庄严仪态毫无兴趣,但她认为画作对玛丽神情的处理极好地展现了她的高贵、甜美以及哈布斯堡家族的特质。
《玛丽·安托内特和她的孩子们》,1787年
事实上,在维杰·勒布伦所绘的全身肖像画中,背景中的建筑在空间和尺度上总显得些微失调,特别是《玛丽·安托内特和她的孩子们》(1787)和《身着蓝丝绒裙的玛丽·安托内特》(1788)。前者是为了向法国人民证明,他们心目中放荡、冷血的皇后实际上是一位慈母。画中的皇太子手指向一个空的婴儿床,意指在绘画过程中女王刚刚失去的仅11个月大的孩子。后来维杰·勒布伦在为女性画肖像时会应用一些虚构出来的风景,这是一时的潮流,不过效果也不尽如人意。
《伊利济公爵夫人的肖像》,1782年
在一些半身肖像中,勒布伦对女性小卷发和华贵织物的再现能力简直无可指摘。比如她在1782年所绘的《伊利济公爵夫人的肖像》中,公爵夫人身着白色衬衣与黑色外套,头戴一顶插花的草帽。画面随意得几乎就像快照一般,颈边衣领的褶皱柔软如花瓣。
她对孩童的细致刻画也很出名,最有代表性的莫过于1786年她为自己的女儿朱莉所画的一幅肖像。画面中6岁的小女孩手执一面镜子,正仔细端详自己的脸。
维杰·勒布伦的肖像画因明丽的色彩而彰显不同风格,她用色大胆,往往令人耳目一新,为主题凸显增色不少。
动荡年代中欧洲宫廷的“镜子”
《自画像》,1790年,乌菲齐美术馆
《格朗夫人》,1783年
逃亡的最后六年,维杰·勒布伦待在俄国。在那里,她替许多王后、公爵夫人以及上流社会的姑娘们画肖像。而与此同时,她的故乡则陷于革命与反革命的动荡中。和她一样流亡的同胞们极少出现在她的作品中,因为他们付不起她出的高价。在她的绘画中,有精致的卷发、浮夸的装饰、华丽的布料,金钱也许无法买到美貌,但是,维杰·勒布伦用画笔记录下无数美人——她是圣彼得堡最炙手可热的“镜子”。
如何评判这些精致却谄媚的肖像取决于你认为艺术在权力面前能够展现几分真实。并非所有的艺术家都是在孤独中求索的天才,倾尽心力追寻美的真谛。要记得曾经也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从鲁本斯(Rubens)到迭戈·委拉兹开斯(VELáZQUEZ),从约翰·辛格尓·萨金特(John Singer Sargent)到蒂娜·巴尼(Tina Barney),这些杰出的艺术家们都曾在自己的时代侍奉权贵,并利用这种亲密关系所带来的优势和权力重新定义绘画再现可以有的形式,维杰·勒布伦就是一位在这个层面上的优秀画家。
编辑: 冯轩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