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尚谊 中国美协原主席、中央美院原院长
记者:最近,“油画危机”经常被谈及,您赞成这个观点吗?
靳尚谊:“油画危机”这种思潮,国际上早在上世纪90年代就有了。现在社会发展很快,绘画发展到抽象化以后,还怎么继续发展呢,很多人关心这个问题。但是,一个画种在社会存在、发展,关键是社会需要。
比如,在西方,油画艺术最早是伴随着宗教需要而生的,慢慢转为世俗的需要。19世纪慢慢出现历史画、印象派,后来又出现现代主义和抽象绘画。中国引进的,就是西方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直接画法,侧重写生,有一点现代主义初期的味道。我开始学油画的时候,中国就是这样的。社会需要历史画了,就把西方的多人物绘画的形式搬出来,使这样一个品种发展起来的。后来,就出现了《开国大典》、《狼牙山五壮士》等一批很成熟的多人物油画。现在,中国仍然在现代化进程中,发展差异很大,不同人群对文化艺术有不同的需求,油画仍然被很多民众、收藏者喜欢,它还没有到危机的地步。
记者:后现代艺术会对传统艺术带来极大冲击吗?
靳尚谊:冲击是肯定的,但未必致命。我去了欧美很多国家,博物馆、美术馆、收藏家手里收藏的,还主要是传统的、经典的好东西。像华盛顿美术馆,原来开新馆时陈列了很多装置艺术,但慢慢全没有了,最后还是突出现代主义、古典主义的作品。
具体到中国油画,它的发展时间不算长,数量并不多,整体质量也不高。何况当代艺术,诸如观念艺术、装置艺术等发展再快,也同样受质疑,因为这种艺术个人意味太重,标准不明,一定程度上缺乏公共性。我觉得,辨别各种思潮的正确与否,一是要更全面、整体地了解行业真实情况,不能道听途说;另一方面,要盯着自己国家的国情,看到中国有各种各样的人群,他们还需要传统艺术,需要油画。
记者:中国油画怎么样才能继续发展?
靳尚谊:现在,中国油画的发展遇到很多问题。首先,整体水平不高,有好多画基本问题都没解决,可能很多人看不出来,但我看得出来。不客气地说,很多油画家不想提高了,他们认为已经很好了,因为他们看的好东西少,对欧美的油画不熟悉,坐井观天。
其次,改革开放以后,我们强调风格、流派很厉害,不注重基础。其实个性、风格是没法教的,它是属于每个人的,但是技术、基础的好坏是可以教的,是可以提高的,画好不好是跟题材、风格没什么关系。我觉得自己的才能、天赋比较一般,但我比较认真,一直从基础做起,就是这样。
还有,艺术家本人也要有修养,格调要高。老一辈的画家很强调这个,不能俗气。可惜现在讲得少了,只讲风格和个性,不讲格调和品位了。艺术本就是虚的,你怎么画都行。但是现在什么叫好与不好,往往是我觉得好就是好,张扬所谓的个性。但艺术的标准是不能乱的,这很关键。再者,虽然任何专业都是为了谋生,最终都是为了挣钱,这无可厚非。但现在,学油画的人功利思想越来越重,扩招后很多学生并不热爱艺术。我一直认为,没有兴趣就画不好油画,这条路是走不远的,对待艺术我们还是要更单纯一些、更有热情一点。
记者:您还会继续尝试新的风格吗?
靳尚谊:创新不是艺术家的最高要求,而是起码要求。我认为,画家不要固定一种风格,更不要刻意去学习某一类风格,而是要跟随时代不停地尝试。我到海牙去看完维米尔的《戴珍珠耳环的少女》后,就在想如果这个少女活到今天会怎么样,是不是也会心情很不平静呢?我就结合自己的心情,创作了《惊恐的戴珍珠耳环的少女》,表达一些我对现实的看法。
在中央美术学院,原来很多搞当代艺术的教师说我保守,因为我注重基础。可是看到这几幅画以后,他们很高兴地跟我说,原来你是搞当代艺术啊!其实,一个画家,基础好画什么都不会差,基础不好想法再多也没用。改革开放以后,美术界的很多争论,比如强调“反对写实,提倡现代”,“反对基础,提倡表现”等等,其实是错误和没必要的,会给初学者带来误解。我们还是要回归基础,踏踏实实。
编辑:江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