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荷兰鬼才画家耶罗尼米斯·博斯逝世500周年。博斯纪念展于博斯出生地所在的荷兰斯海尔托亨博斯市立博物馆,以及西班牙马德里普拉多美术馆联合先后举办。
在世人眼中,博斯就像一个难以接近的岛屿。500年间,他那些蕴含着巨大信息量的画作让人伤透了脑筋。艺术史学家、档案学家、注释学家争相破解这道谜题,从异教崇拜、民间传说、寓言、魔法、秘密结社、甚至炼金术、弗洛伊德精神分析等各个角度切入。时至今日,令人信服的答案仍然没有出现。
博斯并非艺术史上的孤例。不少世界名画中都存在着彩蛋,千百年来令方家探寻不休、争论不止。达芬奇的《蒙娜丽莎》中主人公神秘的微笑背后暗藏着什么?维米尔的《绘画的寓言》中头戴桂冠的女模特究竟是谁?修拉的《大碗岛星期天的下午》中诸多细节分别有着怎样的寓意?……揭示画中的玄秘,探寻历史的迷踪,触碰到的或许正是艺术的灵魂。
博斯三联画《人间乐园》
博斯的《人间乐园》中,藏着巴西第一印象的视觉转化
博斯生活在15至16世纪的荷兰。他所处的时代正值文艺复兴,艺术圈涌现出一连串闪光的名字,比如达芬奇、拉斐尔。不过,博斯脱颖而出,凭借的是不走寻常路的鬼才。在同时代艺术家还在竭力刻画事物的外表,追求把它们画得惟妙惟肖时,博斯已经在挖掘起人类的内心世界,把画画出超现实主义意味,甚至影响了三四百年之后的戈雅和达利,被称为现代绘画的鼻祖。他的画作以巨大的信息量堪比解谜游戏,观者若想解开谜题,需要涉及当时的寓言、神话、传说、格言、文学着作、占星术甚至炼金术等知识。
博斯最负盛名、也最竭尽心力的《人间乐园》,被认为是其最“烧脑”的作品,画作涵义的复杂性以及生动的意象令人叹为观止。这是一幅宽近4米的三联画,从表面上看从左至右的三幅画分别描绘的是天堂中亚当和夏娃被创造、世间人类的情欲和享乐、地狱中噩梦般的景象。画面中的男男女女、奇花异草与飞禽走兽交互混杂,数量多达数百,并且很多都有着隐秘的出处。比如,画面中有一对恋人置身于巨大的透明气泡中,这个气泡好像马上就会破碎,这正印证了当地一句古老的格言:“幸福就如气泡,很快就会破灭”。中间一联画面中央一个像地球仪一样的巨大圆球,出自欧洲中世纪的传说“青春不老泉”。左边一联中,置于水池中央的哥特式喷泉颇似蒸馏器,似乎预示着历经地狱的蒸馏,人类将得到精神的升华。博斯的灵感显然也包括家乡的狂欢节传统,每到狂欢节,人们就会穿上奇装异服到大街上游行欢腾,全然不顾规矩、禁忌。
画中甚至竟然出现了当时新发现的巴西图景,被视为巴西第一印象的视觉转化。继1492年意大利航海家哥伦布发现美洲新大陆之后,1500年葡萄牙航海家卡布拉尔发现了巴西。一位随卡布拉尔船队的书吏,给葡萄牙大帝曼努埃尔一世发来了一封长达27页的书信,详尽描述了他们所到达的新世界:苍翠的大地,异域的飞禽,巨大的贝类,充满气泡的喷泉,生活在野外的男男女女全身赤裸地接吻,他们天真纯洁……这封信的公布令整个欧洲为之沸腾,一种说法在欧洲迅速流传开来,认为卡布拉尔找到了伊甸园,找到了人间乐园。这幅图景似乎与博斯笔下的《人间乐园》如出一辙。有人认为,解读《人间乐园》谜题的关键,就在于赛古拉港口,1500年春天葡萄牙航海船队在此抛下了船锚。
《绘画的寓言》可谓维米尔最为复杂的一幅作品。这是一幅对景写生的作品吗?画中身着奇装异服的模特是谁?几百年来众说纷纭。
维米尔的《绘画的寓言》中,藏着历史女神克莉欧
《绘画的寓言》很有可能是荷兰艺术大师维米尔为自己量身定制的广告画,广而告之的是他精湛的画技。创作这幅画,他花了6个月时间,选择的尺幅约是平常惯用尺幅的4倍,并且绝不打算将其变卖。这对于贫困潦倒的维米尔来说,近乎一场豪赌。
在17世纪的荷兰,中产阶级兴起收藏画作的风潮。他们中的很多人是白手起家的年轻人,对圣经和神话主题提不起兴致,关注的往往是贴近民众的生活题材。维米尔的画作尽管对路,但依然要面对同行之间白热化的竞争。让有潜力的买家参观画家的画室,看样订货,是当时画家招揽客户的方式之一。一次,一位法国外交家来到维米尔的画室,偏偏维米尔的画作销售一空,根本没有画作可供顾客看样。这次失败的交易被认为是《绘画的寓言》诞生的契机。
《绘画的寓言》可谓维米尔最为复杂的一幅作品。这是一幅对景写生的作品吗?画中身着奇装异服的模特是谁?几百年来众说纷纭。
细心的人们通过观察颜料的重叠之处发现,画中人物、吊灯、布帘、椅子以及桌上的某些东西是画家最先完成的。显然,画家在下笔前是胸有成竹的,不然不会首先刻画细节。也有人认为,这样的胸有成竹背后,定是另有玄机,或许表明了画家采用了某种与众不同的工作方式。
维米尔的创作方式或与19世纪摄影师的工作方式如出一辙,尽管摄影术的出现比他所处的时代迟到了200来年。维米尔的很多作品都有着一种自然通透的平面单光源加微弱反光的布光效果,似乎是通过类似“暗箱”的观察装置取景,使得画作中的景物看上去像是在照相机取景窗里看到的。因而,一部分人相信,《绘画的寓言》是一张快照,画的是真实存在的场景。画中那位最为引人注目的模特,有说是维米尔的妻子,有说是维米尔的女儿。甚至有位建筑师花去25年从维米尔的多幅画作中找寻线索,复原维米尔的画室。
另一部分人指出,现实中与画面对应的那个美轮美奂的空间并不存在。17世纪的荷兰看不到大理石地板,17世纪是小冰河时期,很冷,地面铺上大理石显然太冰了,画家应该只是以画中的大理石地板增加场景的奢华。画中画家与模特的比例也出现了明显的差错,画家若站起来,身高将是女子的两倍多,这与现实中的场景显然是存在矛盾的。
终于有人惊觉,《绘画的寓言》的一大线索就藏在画中地图横杆及模特右手的下方———画布表面有个小小的钉孔至今清晰可见。若是在这个地方钉上一根绳子,拉直后的绳子和地砖、桌面形成一条直线,这说明维米尔是利用简单的几何原理完美地运用了透视法。他作画时往往确定没有画错时再取下绳子,并在颜料上留下一个小小的钉孔,他的17幅作品都曾留下这样的钉孔。钉孔非但让观者对画家的创作手法一目了然,也标识出画中所有透景线汇聚的地方,将人们的视线吸引到画面某一特定之处,在《绘画的寓言》中,视线焦点正是模特与她太过华丽繁复的装束。1950年一位法国艺评家无意中发现了模特衣服的重要性,解开这幅画谜团的关键原来是契萨雷里帕的《圣像学》。这是17世纪的一本象征符号字典,为画家们提供绘制历史人物时所需的信息,其中一段关于历史女神的描述让人眼前一亮:她头戴桂冠,拿着一支小喇叭和一本书,桂冠象征荣耀和永生,喇叭象征名声,书本则含有丰富的历史资讯。这不正是《绘画的寓言》中的模特形象?在画作完成300来年后,模特的身份终于确认,她就是历史女神克莉欧。
修拉的《大碗岛星期天的下午》在7平方米的画布上,聚集了几百万个色彩点。与其早期代表作《阿尼埃尔浴场》似有巧妙的呼应。前者描绘中产阶级,后者描绘下层劳工,画中存在着对比意识。
修拉的《大碗岛星期天的下午》中,藏着与《阿尼埃尔浴场》的对比
《大碗岛星期天的下午》是一种实验,也是一种痴迷。7平方米的画布密密麻麻地聚集了几百万个色彩点,法国后期印象派代表人物修拉拿着画笔一点一点涂上去,涂了整整两年。这是他标志性的点彩画法,法文原意为“小点标示”。
表面上看,这幅画正如它的名字,画的是塞纳河中大碗岛上的人们正在惬意地享受晴朗的午后,总共画了48人,8艘船,3条狗和1只猴子。对于这幅画,人们却越是端详,越是觉得神秘。
比如,画中右侧那位撑着阳伞的高挑女子异常抢眼,她竟然还牵了一只猴子。在不少人看来,这位女子是个交际花,猴子有“有样学样”之意,似乎在暗讽画中主角对时尚的过于关心。画中左侧那位站在河边手持钓鱼竿的女子,则被艺评家认为是一名妓女,像姜太公钓鱼般等待生意上门。画中有位穿白裙的小女孩,是画中唯一直视观众的人,也是唯一没被色点覆盖的人。她的身上尽管没有色点,看起来却在发光,像一股离心力位于正中央,散发出明亮的无邪。有人说,这或许是修拉想表达的对于当时社会的一种期盼。
值得一提的是,《大碗岛星期天的下午》与修拉早期的代表作《阿尼埃尔浴场》似有某种巧妙的呼应。前者描绘的是外表华丽却显得拘谨的中产阶级,后者描绘的则是外表不修边幅却身心自由的下层劳工。这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休闲世界。两幅画描绘的地点隔着塞纳河两相对望,甚至出现了同一艘渡船,两幅画不仅均为超大尺寸,并且尺寸完全一致。人们揣测,修拉创作《大碗岛星期天的下午》时,对比意识很是明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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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自画像,画家却把自己画进了画里
这些世界名画不约而同藏着这样一个彩蛋
扬·凡·艾克《阿尔诺芬尼夫妇像》(1434年)
这幅画细腻地描绘了尼德兰典型的富裕市民的新婚家庭。画中主人公是在尼德兰的意大利商人阿尔诺芬尼和他的新婚妻子。
画中墙上挂着的那面镜子,隐隐约约映射出了阿尔诺芬尼的背影和参加婚礼的人。据说,画家本人曾作为证婚人参加了婚礼,画中墙上的拉丁文提款正是“凡·艾克在此,1434年”,人们据此推断。画中镜子里那位身着蓝衣的男子就是画家本人。
拉斐尔《雅典学院》(1510年至1511年)
在罗马梵蒂冈宫,拉斐尔以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所建的雅典学院为题,以古代七种自由艺术———即语法、修辞、逻辑、数学、几何、音乐、天文为基础,表彰人类对智慧和真理的追求。他企图以回忆历史上“黄金时代”的形式,寄托他对美好未来的向往,最终以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为中心,画了50多位大学者。这幅巨大的壁画不仅出色地显示了拉斐尔的肖像画才能,而且发挥了他所擅长的空间构成的技巧。
拉斐尔把自己也画进了这幅画里,就在画面的右边,头戴无檐帽,注视着观众,象征艺术乃登入智者的殿堂。只可惜他给自己的位置太少了,只露出半个脑袋。
伦勃朗《夜巡》(1642年)
这幅画是艺术史上着名的群像画,专为阿姆斯特丹班宁·柯克上尉指挥的射手连而画。画中,伦勃朗描绘了许多手持步枪的士兵。他们以不规则的形式分布于画面上,形成一种无序的动态感。每个人都盛装打扮,像是参加节日庆典,熙熙攘攘涌上街来,仿佛要将人裹挟进去。
画面最左边的士兵形象据说就是伦勃朗本人。
委拉斯凯兹《宫娥》(1656年)
一幅皇室的全家福画像被委拉斯凯兹画成了具有风俗性特色的宫廷生活画。作画时,原本要继承王位的卡洛斯王子意外去世,小公主玛格丽特成了王位继承人。画家让玛格丽特成为画作的核心人物,娇小的公主一脸傲娇地站在画中央,她的左右两侧各有一名宫女在向她行礼,但小公主对她们置之不理;在公主右前方,一只猛犬安静地卧在地毯上,宫廷小丑则正在取乐。
有趣的是,画家把自己安排在这一颇具戏剧性的情节中,使整幅画具有浓郁的生活气息和情调。他手持调色板站在公主身后,神情严肃地望着处在画面左前侧的画板。
戈雅《查理四世一家》(1801年)
这是为西班牙国王查理四世一家特别绘制的一幅全家福肖像画。画面上十几个人一字排开,倒有些似落难中受审的囚犯。有人认为,画家在以充满批判性的画笔任性地表现贵族迂腐过时、庸懦无能的一面。不过,国王十分满意这幅全家福,还赐予戈雅西班牙“第一画家”的头衔。
原本,画中共有13个人物,因为13在西方文化中是个不吉利的数字,画家索性将自己也画入背景凑个数。他出现在画面的左侧,几乎融入昏暗的背景,站在群像后露小半个身子。
大卫《拿破仑一世加冕大典》(1805年至1807年)
这是一幅真实记录1804年12月2日于巴黎圣母院隆重举行的国王加冕仪式的历史画。整幅画有百余个人物,每个人物都有不同的服饰、姿态和表情。复杂的环境和众多人物所应该有的光影效果以及复杂色彩层次的把握,决定了这是一幅世界着名的高难度巨幅人物组油画。
画家本人也出现在了画面中。他站在二楼包厢的人群中,正拿着画笔兢兢业业地作着画。
编辑:江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