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墨泼彩成就了张大千独特的艺术个性,让他的艺术独立于中国乃至世界艺术之林。本次拍卖推出的《晚山图》便是其泼墨泼彩的代表作,今天的微信将为您详细解读大千先生的泼墨泼彩绘画。
嘉德四季第47期拍卖会
【 预 展 】: 9月21-23日
【 拍 卖 】: 9月24-26日
【 展拍地点 】: 北京国际饭店会议中心
【 门 类 】: 中国书画、瓷器工艺品、家具、
古籍善本
张大千 晚山图
纸本镜心
66×117 cm
RMB:8,000,000-15,000,000
意象的表达
——浅谈张大千泼墨泼彩绘画
一九七八年八月间,张大千先生携家人迁入台北市郊外双溪的新居摩耶精舍,正式结庐台北,结束了将近三十年的海外旅居生活。此时大千先生的画风已由绚烂归于平淡,以“粗笔写意”为主,趋于朴茂、沉郁和老苍,甚至于拙重。这种以放逸取代庄谨,以疏简代替绵密的转向,始于先生目疾,之后经过反复锤炼,渐臻妙境。
由于常年奔波积劳,目疾一直隐而未发,及至一九五七年五六月间,大千先生在八德园内累石成山,猝使猛力,终致眼底毛细血管破裂,固疾缠扰其后半生。目力受限,工笔细画不复能为,大千先生只好肆意泼墨,以解画瘾和心中郁结。眊目昏眩,难分墨之五色,遂泼以重彩,大千先生的“泼彩”绘画亦有其“无奈”矣。其实这种现象是比较普遍的,画家往往在其目力不济时的作品中表现出或用墨更浓重,或敷彩更浓烈的特点。一九七二年,大千先生的眼疾非常严重,经检查,发现右眼已经完全失明,左眼的白内障需手术治疗。所幸手术顺利,出院后,大千先生戴上特制眼睛,左眼能够清楚地看书写字。
在“一目了然”的情况下,大千先生对其“无奈”之下的泼墨泼彩绘画进行了深入的思考和实践,其技法逐步由“粗泼细笔式”和“粗泼抽象式”转向“细泼细笔式”。泼墨泼彩画多用熟纸或绢,质韧而实,大量水分不致破裂。“粗泼细笔式”采用半自动性技法,即先有水、墨、色在画面“辟”出一个混沌的局面,然后远观近视,见机行事,或加上皴法,或增添楼阁、草木、人物等,一九六二年所作的《青城山通景屏》、一九六五年所作的《幽谷图》和一九六六年所作的《爱痕湖》即属此类。“粗泼抽象式”即全以泼墨泼彩完成,用漫漶的色墨代替皴点,并不过分在意物象形态,于色墨之间仿佛有云山缥缈,一九六七年所作《瑞士雪山》即是代表,大千先生的此类作品所见很少,大概是其直接或间接受到西方现代美术,尤其是抽象表现主义影响的实验作品。
▲ 张大千 《晚山图》局部
眼疾手术之后,张大千先生对泼墨泼彩的技法有了更深的认识和更高的要求,不仅仅满足于“泼”完之后再用传统笔墨收拾,而是希望能够控制“泼”成的效果,让泼墨和泼彩与他的传统笔墨能在画面上协调融合,不至于在画面上产生过多的绘画语言冲突,因而他从“粗泼”进入到“细泼”的探索,开创了晚期的“细泼细笔式”的画法。这种画法非常困难,因为画家必须控制住泼墨泼彩的渲染度,不论是在画中色彩的调合度与其笔意,皆必须完全恰到好处,丝毫不容许有任何的渲染差错,连作画用纸的渲染度亦必须是由画家拿捏地非常精准。“细泼”有助于画面整体性和明暗感的强化,也可简化最终所需的“收拾”笔墨,这种画法有利于画面趋向单纯化,删繁就简,运用整块墨(彩)色,通过极度概括的手法描绘对象,只选取艺术造型上最重要的部分,净化了画面,因而直觉效果好,整体感强。
这类作品中,泼彩以一九八二年所作《桃源图》和一九八一年开笔而未能全部完成的《庐山图》[1]为代表。泼墨则有一九七九年大千先生八十一岁所作的《晚山图》,此图以“平远”布局,前景的山峦泼以浓墨,中景和远景的群山以传统的笔墨勾皴而就,前景的丛树和中景的房舍勾勒细致,山群依据受光的向背敷以浅赭或淡青,虚实相生,整体画面犹如在阳光受云层遮蔽之中,有落日余辉之感。画家将色块和墨块配合,用整块的墨(彩)来衬托局部的空白,产生了光感,舒展了空间境界。在用色方面,大千先生认为“西画是色与光不可分开来用的,色来衬光,光来显色,为表达物体的深度与立体,更用阴影来衬托。中国画是光与色分开来用的,需要用光就用光,不需用时便撇了不用,至于阴阳向背全靠线条的起伏转折来表现,而水墨和写意,又为我国独特的画法,不画阴影。中国古代的艺术家,早认为阴影有妨画面的美,所以中国画传统下来,除以线条的起伏转折表现阴阳向背,又以色来衬托。这也好像近代的人像艺术摄影中的高白调,没有阴影,但也自然有立体与美的感觉,理论是一样的。”
《晚山图》局部
大千先生非常认同“高白调”的艺术创作手法,因为它与中国传统的画法契合,且对石色这类覆盖性强的颜料的使用有指导意义。大千先生是一个地道的传统中国画家,他说:“在我的想像中,作画跟本无中西之分,初学时如此,到最后达到最高境界也是如此。虽可能有点不同的地方,那是地域的风俗的习惯的以及工具的不同,在画面上才起了分别。”他的艺术视角和思维是纯中国式的意象造境,只在形式上进行了类似西方抽象表现主义的尝试,并未真正走进西方抽象艺术的阵营,而且认为西方的抽象更多地受中国画的影响而改变——“近代西画趋向抽象,马蒂斯,毕加索都自己说是受了中国画的影响而改变的。我亲见了毕氏用毛笔水墨练习的中国画有五册之多,每册约三四十页,且承他赠了一幅所画的西班牙牧神。所以我说中国画与西洋画,不应有太大距离的分别。一个人能将西画的长处溶化到中国画里面来,看起来完全是国画的神韵,不留丝毫西画的外貌,这定要有绝顶聪明的天才同非常勤苦的用功,才能有此成就,稍一不慎,便走入魔道了。”
▲ 张大千 《晚山图》局部
大千先生并不排斥西画,希望将其长处融入自己的绘画创作中,但追求的依旧是国画的神韵,而不是西画的外貌。他对自己的中国文化和中国绘画是有极大信心的,同样也对自己的能力和勤苦有信心。他曾托曾绍杰为其制“人间乞食”一印,所谓“人间乞食”者,暗示着他本非凡人,只是来到“人间”才乞食,有自喻为“神仙被谪到人间”的含意,这是中国文人特有的傲骨。
西方艺术的发展中,出现了多种“主义”和潮流,或是依托技法,或是依托观念,这符合西方哲学思辨的发展——从一个思辨深入,不断剖析,直到无法圆融解释,再跳出来解构,另辟蹊径。这就如同科学研究的反复实验和论证,对于某个定律,总有它的适用边界,超出边界的情况就需重新建立理论。相反,中国哲学的思辨是从“元”开始的,“元”是自然之理的究极,而中国的哲学着重对“元”的表象进行解读,最终推回“元”点,正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抑或是“道可道,非恒道;名可名,非恒名”。中国艺术的“元”点是意象,也就是常说的神韵、气韵等,这是开山造物的洪荒之理,千百年来的中国绘画,都是围绕这个“元”点展开的。大千先生之所以不愿落入“西方抽象”的牢笼,应该也是源于对这两种不同哲学思辨的体认。
上文提到的“粗泼细笔式”和“粗泼抽象式”的泼墨泼彩画与大千先生内心的艺术追求是有出入的,因而这两个阶段的画作是他泼墨泼彩画中具有更多实践意味的作品。诸如《幽谷图》的点草略显细碎杂乱,与整体混元的泼色并不十分协调;《爱痕湖》的泼色在形态塑造上似有不够,浓重的石色略显散漫,水色侵染的控制亦不够精准,色墨的融合度不够,这造成画面整体性稍差;《青城山通景屏》结构略显松散琐碎,建筑物的点缀在一片墨海中亦稍显牵强突兀。“粗泼细笔式”阶段的作品,大多在画面的艺术语言上有冲突,显得不够统一。《瑞士雪山》倒是浑然天成,但形式上更接近西方绘画,免不了有浓重的西画外貌,这大概是大千先生不太中意的一点。加之“粗泼抽象式”画法偶然度更大,不易控制,难于用来表达心中意象,因而这类作品数量想必不多,而且大千先生对这种画法应该也是浅尝辄止的。
▲ 张大千 《晚山图》局部
为解决“粗泼”有失统一和过分西画的问题,“细泼细笔式”的泼墨泼彩在大千先生的艺术实践里就显得势在必行了,这源于他的艺术追求。加之术后目力的恢复,这就有了进一步变革画法的保障,因此大千先生对其左眼特别珍惜,时时对友朋慨叹:“全靠祖师爷赏饭吃啊!”在大千先生晚年的《桃源图》和《庐山图》这类泼彩作品以及《晚山图》一类的泼墨作品中,色墨统一,画面不温不火,既沉稳浑厚,又不失气势巧思。此时的大千先生不仅技法炉火纯青,心中还有万千丘壑,稍作收拾即可入画,因而他曾说:“一个成功的画家,画的技能已达到化境,也没有固定的画法能够拘束他,限制他,所谓‘俯拾万物’,‘从心所欲’,画得熟练了,何必墨守成规呢?”泼墨泼彩不再只是大千先生的一个技能和面貌标签了,它是先生心中万千意象的一个表达方式。
叶恭绰说大千先生是“赵子昂后第一人”,徐悲鸿也许为“五百年来第一人”。这两位先生虽然是着言于大千先生又扛起了复古的大旗——延续唐代王洽的泼墨画、南宋米氏父子的绘画性表现以及追摹敦煌富丽端庄的重彩等,但从大千先生用泼墨泼彩的手法将中国画的意象性本质呈现给了世界这一点来讲,也是百年一人的。中国画绘画有中国哲学做支撑,“复古”就是为了追寻“元”点,所以不一定要像西方那样用“发展——解构(批判)——发展”的方式来用新的理论或手法诠释艺术。其实艺术的“元”动力,能够指引艺术家去表达,艺术家只需寻找到合适表达的方式——“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咏歌之。咏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泼墨泼彩成就了大千先生独特的艺术个性,让他的艺术独立于中国乃至世界艺术之林,这不仅让他从同辈艺术家中脱颖而出,更可称得上是“前无古人”。一个伟大的艺术家总能找到自己独特而新颖的艺术语言来表达心中的意象,泼墨泼彩画即是大千先生的个性语言。
▲出版物:《张大千书画集?第一集》第132-133页,中华民国国立历史博物馆,1980年1月初版(此书于1981年12月再版,1986年6月三版)。
▲出版物:《美术丛刊》第27期第38-39页,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1984年8月。
▲出版物:《张大千画选》第87页,人民美术出版社,1984年5月初版(此书于1985年3月再版,1986年至1997年6月六次重印)。
▲出版物:《张大千书画集?上》第111页,人民美术出版社,1991年10月初版(1993年6月及1997年6月两次重印)。
▲出版物:《张大千精品集?下卷》第448页,人民美术出版社,2011年7月初版。
参考文献:
王克文《一洗依傍的新风格——张大千的泼墨泼彩画》
何怀硕《闲云野鹤任徜徉——论张大千画》
张大千《画说》
黄天才《张大千的后半生》
傅申《张大千的世界》
注:
[1]《青城山通景屏》《幽谷图》《爱痕湖》《瑞士雪山》《桃源图》和《庐山图》均见于《张大千的
编辑:隋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