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挤在地铁车厢玻璃上时,你愿意看到他的相机镜头吗?
0条评论 2016-09-22 10:18:07 来源:第一财经大风文化 作者:钱梦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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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nformal Solutions No. 2 Michael Wolf, Courtesy of M97 Shangh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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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chael Wolf, Courtesy of M97 Shangha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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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chael Wolf, Courtesy of M97 Shanghai

德国摄影师迈克·沃尔夫((Michael Wolf)特别喜欢香港这座城市,1994年,以摄影记者的身份被派驻到那里,至今一直住了二十多年。

2003年“非典”病毒来袭,成为他人生的节点。

“每天都有死亡人数报告,我妻子非常恐慌。有一天儿子回家告诉我们他最好朋友的父亲去世了,于是她下定决心要带着儿子离开香港。那时候她登上飞机,不敢保证自己是否还会回来。”沃尔夫在刚刚结束的第三届影像上海艺术博览会(PHOTOFAIRS | Shanghai)上接受第一财经专访时说起这段往事。

“而我是不怕的。但那之后突然意识到,这座生活了七八年的城市如此有趣,可我居然从来都没有拍过它。因为常常从香港出发去亚洲各地,尤其半数时间都在中国大陆,回到香港只想着放松休息,但从没有带着相机四处逛逛。当时就觉得,这天理难容啊。”

于是他在三个月的时间里每天到处逛,不带有任何主题设定,完全依靠自己多年观察所养成的习惯,而且也不知道会拍出什么结果,抱着单纯的目的,只为这座对他很重要的城市留下一点影像。于是就有了那些小巷弄里各种各样家常的角落场景,后门出神抽烟的手、躲在角落的盆栽、架在空中的拖把、造型各异的烟囱管。

它们是如此常见,仿佛是可以随手在Instagram上刷出来的手机小品——但它们又如此被严肃对待,让你无法从第一眼的趣味中离开。

商人朋友在得知沃尔夫这些照片能卖几千美元之后大呼不解,对此他有了一套完整的解释。“首先如果不是看到了我拍的照片,从来不会想到要去拍后巷的那些拖把,这些事物从没有进入过你的脑海。”他说,“其次,业余拍摄的人可能纯粹是些突发奇想,完全是随手拍的照片。但我的作品每个角度、每个布局都是完完全全按照自己的设想拍下来的。几乎每张照片我都花了半小时去仔细寻找完美的状态,业余爱好者可能花十秒就拍完走人了。”

也正是因为专业摄影师在拍摄作品的时候花费了更多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经验与精力,所以在看到图片时会被它精细的力量所打动。

这些细碎的街头景致好像是沃尔夫写给这座城市的情歌,他用爵士乐史上萨克斯风演奏家约翰·柯川的名曲“My Favorite Things”来命名这个后巷的系列。“这些美妙动人的后巷细节也就是我在香港最喜欢的事物。”他说。

沃尔夫这组香港后巷作品目前正在上海M97画廊展出,展至11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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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尔夫热爱香港,从那里得到创作的动力和灵感     摄影/王晓东
 

大都市的密度

1954年出生于德国的沃尔夫,在美国、欧洲、加拿大长大,1976年他回到故乡完成学业。这些早年便四处迁移的经历为他选择在亚洲当一个摄影记者做了很好的铺垫。

因为常年与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他有着异乎寻常的精力开玩笑,采访刚开始,沃尔夫连续用好几个算术题向第一财经记者发问,以证明自己巨大的工作量和对数字的敏锐——当看到对方招架不住用英文来算题,他像个恶作剧的儿童般喜笑颜开。

对一切细小事物的兴趣,令其在香港街头打开创作的眼睛时,总能找到非同寻常的角度。紧接着街头小品,沃尔夫开始把镜头对准香港大都市最重要的标识之一,超高层居民楼。

在“建筑密度”系列中,他拍下一座座成群交错的楼宇。可是画面中既没有天空、也没有地面,只是严严实实、密不透风的居民楼。横平竖直,视角没有倾斜、边缘没有广角畸变,好像是插画师用笔在图纸上拿尺子画出来的窗户、墙面、管道。

“当你看到一幅建筑物的照片没有空隙,就会不知道它到底有多大,可能比实际大个十倍,这就制造出一种幻觉。因此我强迫观众待在密不透风的画面之中,有点像是插画,大家就要努力去分辨里面的内容是什么。”他说。“除此之外, 保持绝对的水平视角。我总是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够简洁有力。”

观看者的目光“被迫”留在这压抑的画面之中,没有空隙可以逃走,于是一边幻想着楼房体量之巨大,一边会仔细观察一个个的方型窗子。“这里面要怎么住啊?”便是接下来自然的反应。

于是,沃尔夫在2005年开始准备拍摄这些居民楼里面的住户。

起初,他实地走访几处之后发现单凭自己的力量不太可行,因为门口保安不会因为一个端着相机的外国男人说想进去拍照片就点头放人。最后靠朋友帮忙,他可以进入一片即将拆除的住宅楼去拍摄里面居住的老人,“我挨门挨户地去拜访拍摄,4月24日开始连续四天,我总共拍摄了127张照片。”他说。

很快他就发现,这里每间房都是一模一样的标准尺寸,10英尺见方——这样拍出来的画面放在一起就会非常直接地体现出住户之间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你可以看到大家怎么装饰墙壁,怎么储藏衣物,以及大家所共同拥有的东西,比如电饭锅,以及日历。还能看得出大家普遍喜欢的颜色,香港红,中国人都很喜欢红色。还有家家户户必备的电视、电冰箱。”他说,“所以这个计划非常有趣,你可以看到人们所共同的地方,也可以看到大家完全不一样的地方。几乎是具有社会研究价值的。”

而这个“100X100”项目完美对应了“建筑密度”,揭示了香港大部分居民每天生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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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筑密度”系列作品之一,部分图片源自艺术家官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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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筑密度”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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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00”系列作品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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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00”系列作品之一

压力的美学

沃尔夫在二十余年做摄影记者期间,足迹遍及亚洲尤其是中国大陆各地,关于工厂主题的作品还获得了2004年荷赛奖的当代社会系列一等奖。他在职业生涯中训练出从不妥协的素质,即便面对拍摄对象的拒绝甚至敌意也不会退缩。

这样的能力在2010年发表的“东京压力”系列中得到了充分的展示。“这个系列可能是最难的。因为被拍的人都不喜欢这样。你知道我离得多近吗,大概有这么近。”他说着用手比划出端相机的姿势,把虚拟镜头对准记者。

东京地铁线路在工作日的通勤高峰期因为人数太多,而地铁站专门设有工作人员负责把挤不上去的乘客塞进车厢。这样的场面日日重复,一度成为世界闻名的奇观。沃尔夫的新闻敏锐度令他意识到这会是个很好的创作题材。

他找到了东京的某个地铁站,刚好列车两边都有站台。这样摄影师就可以站在不开门的那一侧,拍摄被挤到最里面的上班族。而同时他又需要离的很近,才能捕捉到脸部特写——“也就是说我一直都是与他们呈对峙状态。”他说,“他们经常对我竖中指,遮住脸,甚至躲在玻璃中间的细条后面。有时候有人会主动闭上眼睛,就仿佛他看不到我的话,我也就看不到他了。我之所以可以坚持下来正是因为自己经受过新闻摄影的训练,永远不会把别人的拒绝当做最后的答案。因为人们常常会拒绝,但你需要想方设法去说服他们,让对方相信自己是真诚的。”

任何一个在上班高峰期被挤在地铁玻璃窗上的人,可能都不会愿意对外面伸过来的镜头微笑。但也正是由于摄影师需要顶住与人群对峙的压力,最终的作品就显得尤为震撼。

一张张被裁切得只剩下部分车窗、头部特写的画面显得特别有古典戏剧的张力:车厢热气在玻璃上凝结而成的水雾,让后面的脸显得朦胧而迷茫。有的人很愤怒,大部分人是在忍受,他们知道忍耐几分钟就会好一些、或者忍耐几年就会有自己的车、就会搬到离公司更近的公寓。

你可以从中看到自己,看到身边很多人。

沃尔夫每年冬天去拍摄了一个月,连续拍了四年。“所有关于大都市的话题其实都是看待都市的不同角度,仿佛是一把伞从中间发散出去。东京更多的是关于人们的痛苦,忍受。这其实是大都市残酷的一面,如果你在这里有钱那还好,但如果只是普通阶层,就必须要挤在很小的居住空间、每天像工蚁般早出晚归、在拥挤的公交上通勤。”他说。

“都市社会从人们身上压榨劳动价值,每个人都想着赚更多的钱,每个人都不在乎社会上其他群体。”他承认自己是个非常喜欢批评大都市的人,但同时也热爱都市生活的便利,“我很爱香港,昂贵、高效,你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方24小时以内搞定所有的事情,比如航运作品什么的,这要是在法国、德国可能要花一个月。在巴黎花30天搞定一件事,香港则是一天搞定30件事。”

“我常常迫切地想要回到香港,走下飞机呼吸潮湿的空气,那是这座城市特有的气味。”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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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压力”系列作品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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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压力”系列作品之一

编辑:隋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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