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艺术早已不是一种单纯的“绘画”活动,它至少是一连串纠缠在一起互相发生作用的系列事件。
回答这个问题的关键依旧在于如何定义人工智能。定义无所谓正确与否,定义取决于认知能力。
“人工智能是否会取代艺术家”,这又是一个标准的“AI取代abcdef……”的同义语反复,仿佛一个自动生成的对话框,只要谈起时髦话题AI,就会自动进入这个宏大命题的争吵模式。比如业界大佬Zuckerberg(扎克伯格)与Musk(马斯克)的着名争论就涵盖了冲突论的方方面面,而后者在制造和呼应此种冲突论上已经获得了可观的实际利益,他显然深谙“制造问题比问题本身更为重要”的金科玉律。
然而,“人工智能是否会取代棋王”“人工智能是否会取代医生”“人工智能是否会取代出租车司机”等千篇一律的句式,无论如何都出自于同一思维模式的产物。或许为了营造戏剧化的冲突感,人们现在习惯将日常生活中无处不在隐藏着的人工智能应用,都搬上VS综合质感的对决现场,连书写的软文里都充满了危机感和爆炸性,赢得了大量媒体关注度后再次被多级传播,形成认知惯性。如前所述,这业已暴露了一种粗暴的对立二元模式。继续停留在“人工智能和人脑孰强孰弱”的输与赢认知结构里,对于深度剖析人工智能并无助益。
人工智能的本质首先是数学。机械学习法中的数学性展露无疑,对于大量数据、图案和关系的铁面无私的高效处理好像一种魔法,一种拒绝被拟人化的机械系统。而与此同时,一个拟人化的机械形象却承载了人类对于机械智能的物质想像。
在其内部,这种机械智能拥有一种超稳定的工作能力,只要电源保持接通状态,就可以源源不断地工作,并且完全不受到当下即刻的情绪影响,就个体运算而言,也绝不会发生“忽略”“遗忘”“计算错误”这样的狗血事件——人类行为的不稳定性被彻底纠正了。
但这毫无疑问只是人工智能的部分功能,也可以说,是人工智能的基础功能。灵感、预知和直觉等其余“属乎人类”的认知结构之谜催生了一代崭新的人工智能机器,它们的工作方式已经越来越接近于人类的大脑。开发者们首先将大脑定义为一个具体的物理组织,在这样的认知基础上,逻辑上即可判定电脑模仿大脑是一定可以实现的,包括人类自尊的最后一块阵地:“直觉能力”,这一原本被划定为人类专属的领域日渐被AI的开发进程所破坏。而这种开发所遵循的正是“天才并非天生如此,它一定依赖于大量的后天经验”这一现代性的直断,“习得”的前提是否应该是“理解”和“认同”似乎已经显得越来越不重要了。“后天的大量习得”成为深度学习的理论依据。这种习得当然包括感性直观的层面。所谓的“创造性”亦是练习之后的逻辑产物。在这一点上AlphaGo(阿尔法围棋)能够下出前所未见之招数,则就变得可以预测了。拒绝接受命令的哭泣机器人实验,人类情感作用机制的移植实验等,都潜在地遵循着开发者们的价值观:情感和直觉也是经验的产物。人工智能的开发目标不会一味只追求效率。
人类的认知能力本身是局限性的代名词,200年以前的人们所理解的这个世界和今天很可能完全不同。这也是为什么当我们回顾古早人类的书写时,都要不断提醒自己必须在当时的认识结构中去获得再次体验的原因,超经验是错误的。
因此,我们的问题倘若一定要放在二元对立的模式里去阐述,这个模式的两位主角也应该是AI对决AI。超光速的思考过程是人类无法想像的。而对于终极版人工智能而言,取代不是一个目标,而是一种命运。
当代艺术本身就已经由现代主义的艺术景观,演化为一个更为复杂的体系,需要在后工业时代的背景里去理解、去阐述,它牵涉到的远不止二维平面画布这样的简单领域。简言之今天的艺术早已不是一种单纯的“绘画”活动,它至少是一连串纠缠在一起互相发生作用的系列事件。因此,人工智能所绘制出的任何图像都是可以被期待和被想象到的,但这远不是人工智能在艺术领域可以取得的唯一突破。换句话说,可以被人工智能所取代的艺术创作其本身就已经是可以被大规模淘汰的产物,在今天尤其以平面作画首当其冲。但前卫艺术的阵地早已突破了二维介质,它更多在于思想和材料的突破,在于艺术行动的组织方式和展示方式的革新,它是一种行动,一个概念。
在这个意义上而言,当讨论人工智能与艺术创作的问题的时候,应该跳开“取代”的简单思维模式,细化当下的实际问题本身,侧重于讨论AI在当代艺术的哪些部分哪些环节里,就人类目前可理解的范围中是可以与人类合作的。
艺术问题在另一个意义上很可能只是一个子问题。比如在不断爆出政治丑闻的韩国,人们已经开始讨论将人工智能导入国家治理的可能性,以此来塑造一个完全公平毫无私欲,按照提前设定的民主程式亦步亦趋的政治领袖。这种政治决策会是极端理性的。
这就是一场嘉年华,艺术家目前仍然是一切艺术活动的幕后策划者。如果真的按照疯狂的科学幻想者所设想的浪漫单元那样,玩游戏的人最终被游戏玩家整蛊和颠覆,那这岂不是人类有趣的前卫艺术呢。
编辑:江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