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水墨何以现代?一场艺术家与批评家的对话
2018-04-13 11:12:45 来源:99艺术网
学术对话现场
策展人、弘川现代艺术博物馆馆长李国红首先致开场辞,她说:“‘开启与攀越——水墨现代性之路研究展’将于4月20日在潍坊博物馆举行,展览选择了五位在现代水墨开创与探索上非常有代表性的艺术家,他们年龄悬殊巨大,串成了一条具有美术史研究价值的线,为了便于海内外的观众了解该展览,更好的解读这条现代水墨之路,特在北京举办本次学术对话活动。”
批评家、中国人民大学副教授夏可君发言
重新寻找现代水墨的起点
夏可君(批评家、中国人民大学副教授)认为:“如果把黄宾虹作为中国传统文化具有终结与开启意义的节点式人物,那么我们现代性水墨的开端在台湾,是从东方画会开始。刘国松和劳森伯格分别于1983年和1985年在中国美术馆举办展览,这两个展览对于水墨及85美术运动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整个90年代的实验水墨实际上是在80年代刘国松个展的影响下,以非传统的方式抛弃了笔墨,重新开始理解水墨的可能性。
以刘国松为例,他经历了人间山水到宇宙图景的转化,是中国传统文化所没有的,但他对月亮的表现又回归了传统的诗意。从离开、撕裂传统到以另一种方式回归传统,是中国水墨一种特有的转化方式,中国现代水墨一方面与西方现代主义对话,同时又与传统对话。
刘国松作品 1973年
艺术家仇德树是从80年代开始将宣纸撕裂,重新组合一个山水图像,是以一种反传统的方式的绚烂色彩与破碎感回到一种典雅。
仇德树作品 裂变 2015年
田黎明的作品有两套视觉,一是照相系统中的虚焦,一是中国传统绘画中的水性,将光和水控制在一个微妙的局面,形成非常独特的把握。
田黎明作品 2003年
张望的作品是将充满现代人欲望和生存焦虑的视觉,通过水墨的晕染以及空间的错觉与挤压,形成独特的视觉语言。
桑火尧从一种瓷器的冰裂纹发展为一种罗斯科式的块状,同时又以一种混沌的、氤氲的融合化生区别于西方的硬边抽象,将光和气融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内在的深沉和诗意。
桑火尧作品 2016年
从这五个艺术家的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到水墨的开放性和转化方式,不是程式化的操作,而是脱离传统又回到传统来形成现代性的水墨语言。他们有一种抽象的、现代镜头或虚拟技术的视觉感知,把传统文化的水墨材质——水性、墨性、笔性、纸性都转化出来,它不再是传统的观看方式,也不是西方的观看方式。”
20世纪之前,中国水墨一直是领先的
刘国松作说:“世界上有两种绘画,一种是以油画为代表性的西方画系,一种是一水墨为代表的东方绘画,水墨画是中国发明的。在我自己的绘画历程中,曾对东、西方两种绘画做了一个比较,我研究发现在20世纪之前,中国的水墨画是领先西方绘画的。客气的讲,20世纪之前中国绘画领先西方绘画达700年,具体的讲,领先西方绘画1000年,这是由中国流传下来的绘画作品作说明的。在唐朝,就已经有泼墨画,但可惜没有作品流传。我最早在台北故宫博物院,看到梁楷作于宋朝晚期13世纪初的《泼墨仙人》,这时候,欧洲的文艺复兴还没有开始,中国已经画出了如此非常写意的人物画。后来,我又在日本看到了宋朝早期石恪的《二祖调心图》,其中人物的衣褶完全是用狂草的笔法,非常写意。这与德国的表现派相比,早了将近1000年。”
艺术家刘国松发言
回忆自己的绘画经历,刘国松说:“当时我在画西画,但当我意识到这些,那我怎么可能再画下去。我又看到西方的抽象表现派,这些画家之前在欧洲,被希特勒从欧洲赶到美国,后来被美国大肆宣传,于是世界艺术中心从巴黎迁到了纽约。但是抽象表现派的艺术家大多是受了中国书法的影响。西方绘画在抽象表现派,用东方书法影响了油画的发展,就已经走中西合璧。那我们的中国画应该怎么发展?我们不可能再保守到文人画的程度。
刘国松作品 1970年
说实话,在梁楷的《泼墨仙人》之后,中国画就没有再发展。文人画实际上是‘外行领导内行’而产生,因为文人都是读圣贤书、考科举、做官的人,他们有发言权之后,就把专业画家打成以卖画为生的市侩,认为绘画是不可以卖的。文人画讲‘书画同源’,后来所有文人画家都相信‘书画同源’,其实书画根本不同源,原始人很早就在岩壁上画画,文字是后来才发明的,有了文字才会有书法的,书画怎么会同源呢?勉强说同源的话,只是同笔,所以后来文人画就强调用笔,书法即画法,一定要用写字的方法来画画,因为没有创作,所以他们就用理论来支持,后来演变为说‘不用中锋就画不出好画,’因为写字都用中锋。在人物画中,有‘十八描’,就是说有18种画人物的线条的方法,当山水画从人物画的背景脱胎而出成为独立画种的时,画山还是用画人物的线条,之后再涂上青绿颜色,这就是早期的青绿山水,后来发现这样画出来都是鹅卵石,就发明了皴法,号称‘三十六皴’。元朝倪瓒发明了折带皴,王蒙发明了牛毛皴,黄公望实际没有发明,却给他套上矾头皴,因为以前山顶不画石头,但黄公望在山顶画了些石头,就算他的发明。但在他们之后,中国画就没有发明新的技法。”
刘国松作品 1963年
对西方文化一定要有选择,消化之后再吸收
刘国松继续说:“因为绘画风格的转变是靠技法,新的技法跟新的风格是一体两面,用新的技法一定产生新的风格,所以文人不是专业画家,都是去临摹,陈陈相因,就变成了中国的传统,不但没有发明,而且一代不如一代。所以很多年轻人不画国画,而画西画,到现在为止,恐怕画西画的还是比画水墨的人多,因此我觉得我们一定要改变文人画临摹的传统。怎么改革呢?我们的时代是中西文化交流频繁的时代,我们不可能完全排斥西方,西方人用油画走中西合璧,我们应该用水墨画走中西合璧,水墨画的领域还宽的不得了,还真的没有发挥出来。因此我提出,对中国的绘画传统,我们要有选择的保留和发扬,对西方绘画,我们要有选择的吸收,一定要消化,我反对全盘西化。有人说东西文化要杂交,我说绝对不能杂交。要有选择,不管吃什么都要消化之后变成自己的东西。现在已经有很多年轻人在做中西文化合璧的探索,但我特别强调一点,我们吸收西方的东西,一定要消化,变成我们自己的东西。”
艺术家、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画院院长田黎明发言
中国文化的“澄怀观道”和“诗意回归”
田黎明(艺术家、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画院院长)首先回顾刘国松先生对中国水墨的发展及自己的影响,他说:“刘国松先生的水墨画在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对水墨画的发展产生了非常大的影响,我也是受益者之一。当时我正在努力学习阶段,他的绘画对我们这一代影响非常之深。我的老师卢沉先生也多次提到刘国松先生的探索,对中国绘画当代观念的转型、对中国材料极限性的使用都达到了很高的境界。对我们学子而言都感觉到非常新鲜,所以刘国松的绘画影响至深。刘国松先生说绘画的风格是通过技术的转换而产生绘画语言的,这对于当代绘画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思维方式,听起来很简单,但内涵至深。”
田黎明作品 2006年
他说:“中国绘画是以中国文化为依托的,所以中国文化是中国绘画之母,离开中国文化不可能谈中国画,水墨画更是如此。今天我想讲的是中国绘画的‘澄怀观道’和‘诗意回归’,中国绘画对现代性来讲就是一种‘诗意的回归。’现代水墨每个人的风格各有特色,但总体的指向仍然是从现代的载体向母体回归,就是诗意的传达。‘澄怀观道’是指每一位文人或画家应该有一个纯净、清澈的胸襟,让这种胸襟能面对一切物,使一切物与心境所向的理念和文化感知是一致的,一位学者讲过‘人的心底所想和他所作的应该是同一个东西’,这是中国文化很重要的一个层面,我理解画水墨画有五个层面可以回答这个课题。
田黎明作品 2017年
一位高僧讲过‘我只看到与真相同的东西,’我的理解是他能看到真,同时也能看到假,但他能把假的一面放掉,提取真的一面,这里面有一个转化的过程,这对于僧人来讲是他修行的一种方式。中国文化里,强调立格、品物、反照、意象和心象,这五个层面可以概括水墨画里我们需要解读的课题。‘立格’,中国画首先要讲品格,‘格’与人的修为是一致的,如宋代大儒周敦颐的《爱莲说》,把莲花赋予人格的体现,千古传诵。明代沈周的杂文《听蕉记》,他讲在闲院里,种芭蕉,他能静心听雨落芭蕉的声音,‘如僧讽堂,如渔鸣榔,如珠倾,如马骧’,他能将自己日常的生活通过眼前看到的事物进行梳理,这种梳理呈现了意象的方式。雨落芭蕉可以产生各种绘画感觉,这种感觉在沈周的杂文里就变成了一种‘品物’,这是中国人对日常生活的一种态度;‘反照’,是讲人在日常生活中要不断的自我反省,书中曾有记载,有个书生一路进京赶考,一路饥渴,看到前面有一个梨园,他随身的书童要去摘梨吃,书生制止了他,书童说‘主人不在,为何我们不能摘梨解渴呢?书生说‘梨园无主,我心有主。’’这是很经典的记载,中国文化讲究‘慎独’的理念,这与中国笔墨‘空灵’的概念都是一致的。像元代倪瓒的画风,他说“逸笔草草,聊写胸中意气”,“草草”两字并非是说用草书的方法或者用几笔来概括,这是表象,重要的是他的技法和语言、风格,形成了残山剩水的倪瓒独特面貌,这种‘反照’是很有意味的。‘意象’,中国画强调写意性,意是怎么传达的呢?缘物状情是中国画思维很重要的一个方法。宋代有一本画谱《梅花喜神谱》,是宋伯仁在自己园子里种植梅花,从含苞待放,到盛开,再到花落,他都记录下来,每一个篇章都配了一首诗,画与诗传递了一种人格的魅力,传达了中国人关照宇宙方式的魅力,已成为各大艺术院校学习中国画的范本。关于‘心象’,也有记载,是说一老僧与小僧河边散步,看到前面有一群鸟嬉戏,小僧欲投石,老僧止之,说我们能看到这种景象是神圣的,这种万物复苏正是水墨画在山水画和花鸟画中倡导的一种生命感,这种‘心象’,是他所想与所看、所做达到了同一性。这就回到‘澄怀观道’四个字,作为水墨画,把传统重新体验一遍,是非常艰难的,所以水墨画如果能达到一种语境和生存状态、时代人文取向达到一致,这都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正是因为不容易,才有了今天的课题,因为完全按传统的方式走,创造性就会受到质疑,当你完全脱离传统以自己的方式做,也会被当代文化产生质疑,这两者之间的关系,一定是达到中庸的极致。曾有学者讲,中庸实际上是一个极致的圆,很难达到的,但是你心中有这个方向,它指的是过程,而过程与结果一定要达到一致性,很难取得绘画语言、语境和人格上的统一性。”
艺术家、山东美术馆馆长张望发言
用新思维变革,中国画就不会“穷途末路”
张望(艺术家、山东美术馆馆长)结合自己的经历,回答了对水墨现代性的看法,他说:“我是1982年上大学,那个年代正是刚改革开放,西方各种哲学思潮进入中国的时代,可以说改革开放是中国的第二次‘五四运动’,是百年来中西文化的第二次碰撞和融合。但这一次我们再打开国门,西方已经进入后现代艺术,‘五四运动’的时代西方艺术还处在现代主义的阶段,当然徐悲鸿先生选择的是传统的写实技法拿到中国,与水墨进行结合,产生了现在各学院还在使用的教学方式,我们都是这个教学体系中培养出来的。当时还有一种思潮,就是对中国画的一种否定和怀疑,李小山提出‘中国画已经穷途末路’,这个说法在中国美术界掀起了轩然大波,很多人同意他的观点,觉得中国画已经没有前途了,包括后来的学生们,看不起画中国画的。当时我们四年级分专业的时候,正好是这个论调出来的时候,大多数同学都选择油画,很少有人选择中国画。但是我是有自己的判断的,在某些程度上,我同意他的观点,但是有自己内心的抗拒,我觉得中国画在我的认知中并没有到头。他说的‘穷途末路’,在我理解就是如果不改革,那就是穷途末路,如果用新的思维去演绎它,它的空间是无限大的,所以当时我认定中国画没有穷途末路,毅然决然选择了中国画专业。事实证明,直到今天中国画生命力依然非常强大。如果中国绘画要在世界上产生影响力,应该把希望寄托在水墨画。因此,这么多年,我一直走中西融合,开放式的态度去面对中国画的发展问题。每个阶段都有自我否定和超越,从刚毕业到现在,我自己变化了四种风格。每一种风格和变化,都是从自我内心中生发出来的,没有去迎合别人。”
张望作品 女孩与椅子
将当代水墨与现实主义进行结合
张望还介绍了自己正在研究的现代水墨的课题,他说:“我们现在正在做一个课题,叫新现实主义水墨探索,这是两年前山东师范大学成立当代水墨研究中心时,我提出的创作方向,为什么提出这个理念?因为现实主义是新中国以来文化的一个基本策略和方针,强调艺术为社会和人民服务,虽然中间也产生了很多艺术思潮,但这个主脉没有改变。但当下现实主义创作进入了瓶颈期,因为艺术走到了自我表达,表现艺术家主观精神的时代,我们如何把它与现实主义结合起来,这成为一个课题。水墨画更是面临这样一个严重问题,用老的思想和方法面对新的社会现象、状态和时代审美的时候,我们都已力不从心。大家一提水墨画,必须提到笔墨问题,笔墨已经成为水墨画的代名词。可以说,要表现当今社会,用传统笔墨,几乎是做不到的,语言已经穷尽。因为原来所谓的笔墨是农耕文明的产物,是农业文明中观照自然提炼出来的语言,面对新的社会都已经是城市化进程。比如,面对‘中国尊’,用传统语言怎么表达?这就是水墨画面临的问题。所以我们提出新现实主义探索,其实很多艺术家多年来在实验和突破。今年,我们将组织全国巡展,从北京、南京,到广州、西安,再回到济南,通过这种方式,对当代水墨和现实主义结合起来做一个尝试。”
艺术家、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画院副院长桑火尧发言
我更注重水墨气质和东方精神的表现
桑火尧(艺术家、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画院副院长)说:“刘国松先生上世纪80年代,在浙江美术学院讲了几堂课,并且做了现场的示范,然后在浙江就兴起了水墨的变革与探索的热潮。前不久,冯远在山东美术馆举行了巡展,能看出他在80年代的探索性作品受到了刘国松先生的影响。所以刘国松先生的水墨变革非常早,影响了一大波艺术的探索者。田黎明先生一直坚守水墨现代性转型的探索、研究和创作,是我们很好的楷模。中国水墨画发展到今天,我们未来的可能性是怎样的?世界已经成为地球村,多元文化已经成为现实,水墨能否一直停滞在原来传统的层面上?这是需要我们思考的。我觉得任何艺术语言都是要适应这个时代的需要,在我的思考中,水墨现代性第一是开放的,第二是包容的,第三应该是面向未来的。在科技、生活都已走入现代的今天,水墨的现代性转型已经成为必须面对的现象。中国画有很好的历史根性,无论是5000年的中华文化还是2000年的水墨传统,都包含很多历史精华,学习这些精华之后,怎么适应今天的审美语境?我从1998年开始思考,我坚守的宋元绘画虽然很高,但对今天的现代化进程之中,它的水墨语言是否还适应‘残山剩水’这种表达方式?其实,在倪云林、黄公望的传统山水中,我更多关注的不是它内在的形式感和笔墨语言,而是水墨的气质和精神,文人面对世界如何进与退,怎样面对实际的现实空间,它既提供了审美空间,同时对观众和自己也是提供一个回归的空间。在今天快速、多元的时代,我们也有很多困惑,在这种背景下,艺术家传递的不应该是古人的东西,而是站在当下,寻找该思考什么,带给欣赏者什么。水墨的现代性脱离不了现实,传统虽然好,但是进行现代性转型,我认为是有必要的。”
桑火尧作品 2014年
水墨的现代性探索应该是面向未来的
中国的水墨不应该只是在自说自话,中国画要振兴的话,它必须要走出去,要在世界艺术之林中有它的显赫地位。从现在来看,中国画在国际舞台发出的声音,远远没有达到与国力匹配的程度,它的声音还是微弱的。在今天的国际格局中,艺术家要反思我们的认知、笔墨语言是不是缺少当下性和现代性的思考。除了‘十八描’和‘三十六皴’,笔墨语言依然是可以改良与发展的,可以有很多不同的方式表达艺术家想要的东西。那它还是不是水墨?我觉得是。水墨不一定是用中国的笔、墨、纸,我觉得还是要表达一种中国的水墨精神,用油画、丙烯也可以表达,但它的气质是水墨的、东方诗性的。作为中国人,不管媒介怎么改变,骨子里东方文化的根性是无法改变的,所以对于创新和发展,可以大胆思考。我的现代水墨是从传统笔墨里生发出来的,第一,我希望把传统山水画的空间进行碎片化处理,重新组合一个人文空间,释放一个新的思辨空间,在这个空间中我意识到今天80后、90后对艺术的理解不会局限到一个物象中去,他们更多的是独立、主观对秩序、时间的思考,一个画面并不是只有唯一的一个答案,我希望引发更多的思考。我的艺术虽然来源于山水自然的空间,但经过碎片化处理之后,成为一个新的,接近于纯抽象的一种具有人文、哲学意味的笔墨表达方式。我在国外做展览,虽然人没到,但观众看过之后觉得这是东方人,而且是中国人的作品,所以观众还是能从中看到一种东方诗性的笔墨带来的审美特质。所以在近几年我的现代性转型之中,我始终强调我的个性追求,一个画家要放在美术史中,他的笔墨语言第一是清晰的,第二是当下的,当下性在我看来就是现代性。在我的水墨探索中,我觉得我的创作面对的不是当下的老人,而是未来。作为艺术家,一定是要引领这个时代的未来的,才有意义。黄宾虹说自己的作品要在50年后被人认知,这反映了艺术的超前性。我更多关注年轻人的生活,他们是祖国的希望和未来。我们不能总是端出一盘凉菜,也要炒一盘热菜,给他们各种营养。传统已经有了,宋元的高度也在,我们如果总是以模仿,而不是以创作的角度去思考,那么艺术家无论是自己站的高度,还是对美术史的贡献,就都丧失了自己的独立思考。”
批评家、北京大学艺术学院副院长彭锋发言
艺术与科学不同,并非是一味向前
彭锋(批评家、北京大学艺术学院副院长)对艺术家的发言进行了总结,他说:“我们今天用‘现代性’这个词的时候,是需要上下文的。在有了‘后现代’和‘当代’之后,‘现代性’这个词就有了特别的含义,它与‘传统’和‘当代’有一定的距离。这五位艺术家,从某种意义上说并不如实验水墨那么超前,我的意思是并非超前就是好的,当实验水墨把水墨推到极致,它就跟水墨没有关系了,比如2013年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做的水墨展览,其实有一大部分作品与水墨是没有关系的,是纯粹的观念或装置艺术。在研讨会上,我说中国正在流行‘新水墨’,不是‘实验水墨’。他们问‘新水墨’和‘实验水墨’的区别是什么?我说‘新水墨’是在‘实验水墨’的基础上往回走了一步,他们说还有这样走的?我们都是往前走,你们还往回走?我开玩笑说,中国人喜欢‘以退为进’。今天我们讨论水墨现代性,就面临一个合法性的问题,如果按照西方艺术发展的逻辑,它是不合法的,因为它不会有现代性,只有当代性,再往前走。因为现代性这一页已经翻过去了,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所以在今天,只有少数声音在讨论‘现代性’的问题,‘重访/重写现代性’等是不占主流的。那么艺术是不是像科学一样,是一往无前,永远不能重复的呢?我觉得艺术不是,艺术和哲学都不是这样的,关于这个问题其实很多思想家都有认识,科学是建立在知识积累和演算的基础上,后面的科学一定比前面的先进,但艺术是建立在天才和趣味之上的,所以这个时代没有天才,它的艺术就相对比前一个时代落后,艺术永远是个人,而不是集体的,它不是知识累积的结果。如果今天我们要讨论水墨现代性的问题,如何解释它的合法性?我觉得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当代艺术对艺术的探索已经逼近它的终点,就是艺术已经玩不下去了,当代艺术从来不讲艺术的诗性,它讲艺术的哲理性、观念性,但现代艺术要讲感觉、诗意,当代艺术是反感觉、反诗意的,强调观念与解释,将艺术推到了一个极限,就是艺术不再是艺术。问题是我们还要不要艺术,要艺术的话,就要从当代艺术的基础上往回走一步,回到现代性。我们不能回到传统,因为它的可能性没有完全被激发出来,所以我们回到艺术的顶峰上。如果我们用三个词:艺术的传统、现代和当代,其实艺术的顶峰在现代,而不在当代。”
水墨是维持人的身份的一种价值存在
彭锋继续说:“刚刚谈的是艺术内部的事,但艺术还是要和今天的社会发生关系,这就使水墨现代性的问题变得非常急迫。我们今天为什么还需要艺术?是因为整个人类的生存都面临很大的威胁,这些威胁来自于人工智能、AI等,人工智能是采用计算的方式,用的是分析语言,而水墨的现代性用的语言是不能分析的,是诉之于感觉的,是不能计算的,从这个意义上讲,如果我们还需要这样一种艺术,它的目的在什么地方?就是在今天一切都数据化的时代,我们还有一个东西维持人作为人的身份,作为一种感性身份的存在,还是有价值的。这就是走出艺术内部,与社会发生的关系。从艺术内部来讲,回到艺术的高峰,从艺术外部来讲,维持人作为人的身份,那么水墨现代性是非常有探讨必要的。希望这个展览能激发更多的话题,让大家参与讨论。”
艺术家刘国松发言
把笔墨从“文人画”系统解放,中国画发展将海阔天空
在谈话的最后,刘国松对自己的观点进行了补充,他说:“皴法其实就是一个制造肌理的方法,并非一定要拿笔皴,才叫皴法。我曾经写过对‘笔墨’两个字的解释,文人画所谓的‘笔墨’是指第一,一定是士大夫的,第二,一定是男性的,第三,一定是老年的,这是基本的三个要求,对此,我都写过批判的文章。什么叫做‘笔’?叫‘用笔好’?笔在画面上流动留下的痕迹好,就叫‘用笔好’,但是痕迹是什么呢?就是点和线,所以笔者,就是点和线。‘墨’,其实是色彩的代名词,画了点和线之后,就要用墨染,有时用墨有时用颜色,染的时候都是一块一块的,都是面的效果,染的好就叫‘用墨好’,反之就叫‘用墨不好’,因此,墨就是‘色’和‘面’。所以‘笔和墨’如果从狭隘的文人系统中走出来的话,就是‘点、线、色、面,’这是所有艺术的基本元素,不是中国画独有的。只要点、线、色、面用的好,那就是一张好画。所以我呼吁传统的文人画家从狭隘的笔墨观念中解放出来,海阔天空,用任何方式做出的点、线、面好的话,都叫做‘笔墨’好。如果‘笔墨’真的从文人画的系统里解放出来,那中国画的发展空间大的不得了。”
编辑:丁晓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