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孙美兰+来支钢:在大自然中寻找艺术的规律
2018-05-15 14:02:30 来源:99艺术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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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家来支钢
来支钢,号云禅,当代中国知名积墨山水艺术家。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1963年生于中国安徽,2001年进入中央美术学院国画系进修,2002年考入中央美术学院“贾又福工作室”硕士研究生班,2005年进北京画院“李小可艺术工作室”研修。曾获中国美术“金彩奖”。现为当代积墨山水画研究会会长。现居北京、深圳;旅居创作于台湾、日本等地。
孙美兰,1931年出生,别名京兰,湖北武汉人,擅长美术评论。1953年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绘画系,同年留校攻读造型艺术理论研究生,曾为中央美术学院美术史系教授。论文有《李可染和他的山水艺术》、《徐悲鸿艺术思想研究》、《四川油画美好启示》等。
来支钢 山中一夜雨 2018
孙美兰:是什么触发你传承“积墨山水”的灵感?开拓的要点是什么?
来支钢:最初我在贾又福研究生班里临摹龚贤的积墨时,我就发现了积墨的奥妙无穷。在接下来的学习中我逐渐发现龚贤的不足,具体体现在山石单一,缺少结构性,但他的优点在于积墨有厚度、深度与“浑融感”。我发现,虽然我从小有很扎实的的传统绘画功夫,但在临摹龚贤时仍然感觉费力,那时我就感到积墨的难度非一般人能够掌握,积墨的“浑融感”是超视觉的,有更高的艺术境界,难以言喻的、精微的事物不但能够通过积墨表达出来,还能焕发新意,真正体现出了我们前辈的对自然与人文的一种高度认知。由此,我发现,通过积墨,能弥补中国绘画的不足。正是因为它的难度与高度,激起了我的好奇心与兴趣,我不爱绕道走,喜欢挑战有难度的东西。
来支钢 千岩竞秀,山高水长 2018
开拓的要点:
我在积墨探索之路上有了三个层级的心得,即:物象画得很像,仅仅是解决了造型的问题,它尚未触及水墨的灵魂——只是用毛笔、中国的材料画出物象的造型,这属于初级技法;中级阶段即在造型的基础上,笔墨能独立成语言,并超越造型,那是画家的智慧所在,属于物象之外的层次;高级的阶段则是能将笔墨做到“浑融”,墨与形达到“无起痕之迹”。我认为,积墨最能表现出中国山水画的时代感与块面感(体积感、量感),浑融大气,在积墨的探索与学习中,我一直都在思考如何表达出时代精神与民族魂。我认为积墨就是一把尺,测量着中国时代的深度与厚度,积墨的伟大如同大汉民族魂,博大、厚重、深邃。
来支钢 东江帆影 2018
孙美兰:研究黄宾虹、李可染二师“积墨法”,痛下苦功事例、过程。
来支钢:在学习李可染的过程中,正如他本人所说,初级阶段时人进不去——画面容易“板”与“脏”,我深有体悟,在积墨的过程中,随着墨的积多,画面很容易打结、“死”掉。为了过这一关,我所下的功夫最多,毫无捷径可走。
在我对黄宾虹的研究中,尤其欣赏他的笔墨——干裂秋风、润含春雨,苍中见润,黄宾虹非常善于在绘画的矛盾中找到统一,笔墨难度很高。我在学习的过程中体会到,一般画家的“干湿浓淡”是平面的,黄宾虹的“干湿浓淡”则是交错的,可谓“浑融”、立体,黄宾虹对线的质量要求很高,几十年没有停止过对其的探究,甚至他的书法都是为了线条而服务。就同中国武术一样,既要有拳,又要有功夫。笔墨与功夫一样是看不见的东西,里面融入了画家的苦功与智慧,所以黄宾虹的画就算是单看笔墨、线条都很美,“干湿浓淡”之间,节奏感与音乐感入木三分,与李可染一样,含烟带雨,笔墨超过造型之外。当代出现了“黄宾虹热”,但是事实上,现代人很少懂得他真正的好。我将黄宾虹的优点吸收进我的创作中,一直在笔墨上苦下功夫。古时先贤曾经将墨分五色,但如今我经过大量的学习与总结,发现了墨无极,如同宇宙的奥妙。
来支钢 梨花烟雨 2018
孙美兰:近年写生具体情况如何?李可染说,“李派山水从写生提升创作需要突破,是个很大难关”你怎么看?
来支钢:李师的这句话我深有体会,但常常被后来人误读,为何说是误读呢?
李可染的时代处在大家墨守成规、闭门造车的时期,很少有人去大自然写生,因而作品没有创造性,李可染一语惊破梦中人,宣扬艺术家走进大自然。而现在的人则走进了另一个误区,背着相机去大自然写生,认为只需拍下自然风光的照片,然后照葫芦画瓢似的临摹照片是不对的,把写生作品放大就是创作,这样太简单了,这是绝对背离了东方艺术精神的。因为这样的方式无法让人掌握到大自然的精神,真正的写生,是亲自在大自然中去寻找艺术的规律,这种亲临感、现场感非常重要,只有身临其境,创作才有灵魂。石涛曾说,“搜尽奇峰打草稿”。我在写生的过程中,感受到胸中有万壑,把所有眼见之物打烂揉碎,变成元素与规律,再用博大的胸怀去容纳它们。李可染曾讲过一句很经典的话,“你在大自然中发现的规律的多与少,决定了你的成绩大小。”另外,人的肉眼与心灵所见、所感受到的的美,其实并非是相机能够体现的,所以在我看来,我以写生来表达这种最真实的美,这种美是超越时空的。
来支钢 黄山人字瀑 2018
我每一年几乎有一半时间在全国各地写生,写生是我的直接创作源泉。我认为,从写生提升创作的突破,最主要的是主观创作所能达到的高度问题,这也是中国山水画现在的难题,单是写生,在写生里创作,仍然是被大自然所奴役,是创作不出高度的,画家一定需要有主观的再创作在里面,才具备人文精华,如果写生仅仅是停留在物象本身,没有升格为精神层面的东西时,那么画家的艺术格局则很小。我通过长年累月的写生,最直接的感受便是自己对大自然的一草一木非常熟悉,信手拈来,而在真正的创作时,我并不参照写生稿,因为它反而会约束你的创作。写生对于我来说是一种“临在体验与创作练习”,近几年我通过写生创作出很多新的作品,都是因为大自然给了我无尽的启发。
艺术家来支钢在工作室
孙美兰:画白云、黑石的想法和体会。
来支钢:以积墨法表现云对于我来讲,就像是一个人已经练就了十八般武艺,最终是为了做什么呢,所以我找到了一个中国绘画中的空白——云。这是一个古人通常回避的东西,古人常常直接以大块面的留白将云置之。我通过经年不断对云的观察与练习,一直追求着如何将云画出“体积感”,所以,非积墨不能展现出其美妙,同样,通过云,最能体现出积墨的高妙。云的妩媚是飘渺无定、千变万化的,云的结构、层次、云与云之间的关系、动势,不同云之间的特点都需要把握——例如,水面如雾气轻盈薄凉的云、从瀑布砸下来水雾状的云、两山峡壑间的云、漂浮在山腰的云、顶峰的云、天边的云、游走时触碰到山继而绕山而去的云......不同的云有着微妙的区别、不同的感觉,不同的灰度,用笔根的浓淡层次找到了烟云的层次,掌握了一种笔墨与大自然相契的语言,通过对云的学习,我弥补了古人与今人的空缺。
艺术家来支钢在工作室
在山石的探索中,我发现结构与笔墨的关系确实存在,国画中笔墨的神奇也超出了我的想象。我发现在笔墨功夫达到一定程度时,确实是“越黑越亮”。对于我来讲,笔墨的探索是没有尽头的,日常每天我都在一小步一小步地走,一个一个问题地解决,我体会到在山石的结构与笔墨的结合中,真的有一条路能走出来。我认为,最好的笔墨是隐在形里的,它不仅为形服务,还能独立成艺术。笔墨是画家主观的创造,是再造一种真实,再造一种美。通过对它的探索与掌握中,我体会到中国的笔墨非但表现力不弱,反而比西方油画的表现力还真实,这里的“真实”是指它比自然更加真实,因为它表现的是一种“心灵事实”。我认为,我们这一代人有这般使命去做这样的研究与推进。
来支钢 艺·道 1080x250cm 2009
孙美兰:如何深入欣赏《艺·道》这一幅作品?
来支钢:《艺·道》这幅画是我10年前的作品,这幅画可欣赏之处首先在它的变化——结构的变化、笔墨的变化。比方说,一笔下去,笔变、墨变、结构变,变化一气呵成。指甲大的一块石头,都在画中别处找不到任何一丝雷同处,方寸之间,变化无穷。这幅画是从宋人的山石结构所演变出的,里面有李唐、范宽的影子,甚至可以将这幅画当做一本教科书,它有汉唐的大气,有今人的磅礴,有宋人的结构,有黄、李二人的积墨精华。作品中所有的山石变化都是从大自然里来,但是又在大自然里了无痕迹,这和我的艺术追求一致,因为我不追求某一山一水,我追求的是“美”的共同理念,我将我所见所得的自然奇美融进画中,当画家真正掌握到绘画与自然的规律时,就怎么画都不会错。这幅画我画了八个月,其中五个月是在调整,可以说是“搜尽所有精华,集《艺·道》一身”,将笔墨与自然融为一体。在我的艺术理念中,我歌颂自然、世界、宇宙与道本身,与中国道教思想有所共鸣,道法自然,且法无痕迹。
编辑:丁晓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