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美尔人的锥形陶器 图片来源:网络
日前,网上各大头条聚焦于大英博物馆即将“把掠夺来的文物归还给伊拉克”的决定。8月10日的仪式上,八件较小的工艺品——其中一部分有5000年历史——被正式归还给伊拉克政府,它们将被运到伊拉克首都巴格达的国家博物馆展出。但根据头条新闻的说法,这些文物不是大英博物馆的藏品,而是警察刚刚在走私商那里翻检出来的。这个区别很关键,大英博物馆拥有世界上最丰富的永久性人类文化藏品,其中一些就来自于人们耳熟能详的“掠夺”手法——殖民主义。
按照博物馆在新闻发布会上的说法,此次归还的物件包括一枚阿契美尼德帝国的邮戳;另有五件苏美尔工艺品。其中三件为陶制的圆锥形器具、上面刻有字句,“为了宁吉尔苏神,恩利尔的全能勇士,古迪亚,拉格什的统治者,令万物各归其位(并且)为他建造和修复了他的神庙,白色雷鸟。”根据这段铭文可以推测出,这些物件原先是苏美尔神灵宁吉尔苏的神庙的一部分。
这些物件在2003年时被伦敦警察从某个无法提供所有权证据的商人那里缴获(且此人已经不在商界了)。它们并非2003年伊拉克国家博物馆失窃的宝物,而是来自伊拉克南部城市泰洛(Tello),古代苏美尔人建立的城市吉尔苏(Girsu)就在此地。新闻发布会还强调,物件的甄别“应归功于大英博物馆的伊拉克计划”,该计划于2015年设立,“旨在应对‘伊斯兰国’对伊拉克和叙利亚文物古迹的骇人破坏。”这一项目“在精密的考古发掘技术和抢救性考古学方面对50名职员进行了广泛的培训,加强了伊拉克国家文物与遗产委员会的工作能力。”
这个计划当然是很重要的,伊拉克的文物也一度处于危急之中,这都毋庸置疑。但由于媒体只选用了交还文物一方的说法,一种奇怪的印象就在所难免了:大英博物馆似乎归还了一些东西。问题是,大英博物馆从没归还过任何东西。
这个故事不仅让我们想起了去年大英博物馆承诺将向尼日利亚和贝宁归还其古代雕塑的一系列评论文章。众所周知,这些贝宁铜像是英国人1897年摧毁贝宁城的时候掠夺来的。这一毁城在英国人看来,乃是对贝宁国王奥维拉米(Oba Ovonramwen,也称Overami,Oba在当地语言里等同于“国王”——译注)之不服从举动的惩罚,后者曾坚持要求殖民者缴纳关税。《卫报》以及其它一些消息渠道曾乐观地认为,大英博物馆将在预计于2018年举行的某次峰会上将盗取的宝物还给这些非洲国家。但英国官方今年却只愿意把工艺品租借给尼日利亚的博物馆。
馆藏当中的其它许多物件也有类似的不光彩历史。2015年,一场名为“澳洲原住民:悠久的文明”的展览展出了英国在18世纪早期占领澳大利亚后获得的一系列文物,在接下来的200余年当中,有数以千计的原住民遭到了屠杀。
大英博物馆馆藏中最具争议的部分聚焦于所谓的“额尔金大理石”(Elgin marbles),这个名字源于第七代额尔金伯爵托马斯·布鲁斯(Thomas Bruce),他从帕特农神庙取得了这些宝物,作为奥斯曼帝国苏丹的礼物运到了英国。对于他的这一举动,自那时起至今一贯的说辞都是:移走这些大理石是为了保持其完整性。尽管这个说法并非一无是处(当然也不是没有漏洞),但英国当局最主要的问题倒不在这里。我认为,真正的问题是,之前的先例限制了致歉的规格。例如,2013年印度曾要求英国归还科依诺尔(Koh-i-noor)钻石,时任首相大卫·卡梅伦表示,“可以这么说,我向来不相信什么‘归还主义’(returnism)。我觉得这没有太大意义。”
这么看的话,新闻里所谓大英博物馆即将“归还”某些东西,反倒成了一种意外惊喜。而大英帝国的暴力殖民行为则屡屡得不到反思。1997年,托尼·布莱尔曾表示大英帝国“既不是一个合适的致歉对象,也不是一个合适的归罪对象。”2011年,卡梅伦又告知其政党称“不列颠尼亚称霸海上的时候从来不带救生臂环”(armband在英式英语里指漂浮物)。直到2013年,英国才承认了它在1950年代对茅茅人(Mau Mau)的虐待和杀害行为,并同意为幸存者支付赔偿。
这次的新闻头条又把大英博物馆在国际关系中扮演的微妙角色放到了台面上。博物馆负责人也许能跟伊拉克驻英大使握手言和,但他的举动并不能在真正意义上令一切恢复原状。大英博物馆在媒体上(在自己的新闻发布会上也是如此包装)把自己打扮成了一副反对掠夺的卫士形象。但博物馆本身就是这种行为的总后台。其它藏品的存在为近日归还的些许进展投下了深重的阴霾,也令此事的本质得以“回归”:无非是截获了一批赃物而已。
编辑:江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