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尼·塔皮埃斯(Antoni Tàpies)、西蒙·汉泰(Simon Hantaï)和皮埃尔·苏拉吉(Pierre Soulages)在其成熟的作品里,每位艺术家在处理其材料上,都带有决绝的不敬。每个人都以各自的方式,将绘画推向了雕塑的极限:塔皮埃斯在他的绘画表面引入了沙子、水泥、大理石灰和其他材料;汉泰在提笔之前,先费力地将画布捆扎和折叠;苏拉吉则把浓厚的油彩作为一种材料,用以铸造与打凿。
今年9月6日至10月19日,泰勒画廊在伦敦梅菲尔区博尔顿街15号的新空间,呈现群展《西蒙·汉泰、皮埃尔·苏拉吉和安东尼·塔皮埃斯》(Simon Hantaiï, Pierre Soulages and Antoni Ta?pies),这也是泰勒画廊在其新空间举办的首次展览。
Simon Hantaï, ‘Étude’, 1969. © The Estate of Simon Hantaï. Courtesy of Timothy Taylor, London/ New York
他们的出生时间相近,彼此仅相隔几年——苏拉吉出生于1919年的阿韦伦, 汉泰出生在1922年的布达佩斯附近,塔皮埃斯则出生在1923年的巴塞罗那。他们以艺术家的身份,成长于战后欧洲的贫困与被炸弹摧毁之后的废墟之中,每个人的青春期和青年时期都与冲突相伴。西班牙内战始于1936年,当年,塔皮埃斯刚迈入13岁。第二次世界大战开始时,苏拉吉年仅19岁,次年他被动员起来。在1941年退伍之后,他逃离了一个又一个被占领的城市——首先是巴黎,接着是是蒙彼利埃,以避免被驱逐到纳粹德国的地盘提供强制的劳动服务。战后,匈牙利在苏联的影响下苦苦挣扎,时局依然动荡不安。1948年,汉泰离开匈牙利前往巴黎,次年,一党专政的匈牙利人民共和国宣告成立。
Installation View, ‘Simon Hantaï, Pierre Soulages and Antoni Tàpies’ at Timothy Taylor, London. Image courtesy of Timothy Taylor London/New York
每一位艺术家对待材料的强度和智慧,似乎都来自他们时刻与威胁、贫乏共处的经历:一种从随手可及之物榨取出最终表达的决心。即便是最简陋的材料,汉泰根植于它们身上的崇敬之情也是如此刻骨。在这位艺术家离开艺术世界十多年后,《Laissées》(意为“遗留物”或“粪便”,1994/5)是他最后的展览之一。这些小型的作品选自他1981年为波尔多CAPC酒庄创作的《塔布拉斯》(Tabulas)。《塔布拉斯》是一个技术上的奇迹,作品的宽度超过5米,有着纪念碑式的雄伟。同样也在最后一波的创作中,他还创作了《家用折叠机》(Pliages à usage domestique)。他把画布揉成一团,像抹布一样,用它来擦拭工作室地板上的染色液体。
Simon Hantaï, ‘Tabula’, 1974. © The Estate of Simon Hantaï. Courtesy of Timothy Taylor, London/ New York
让我们跨越时间,快进到故事的结尾。1952年,正值超现实主义夕阳西下之际,年轻的汉泰在巴黎寻求并得到了安德烈·布雷顿( André Breton)的关注。1955年的展览《美国50年的艺术》(Cinquante ans d’art aux états-Unis)让他亲眼见到了杰克逊·波洛克(Jackson Pollock)的抽象表现主义作品,它给了汉泰激进的新方向:不同于用画棒滴画,而是用钟壳上的一块圆形金属刮去一层层薄薄的颜料。艺术家将这些刮擦的笔触叠加在大型的画布上,创造出一种马赛克般的效果,让人得以瞥见表面之下的记号或密集的文字。
Simon Hantaï, ‘Marielle’, 1962. © The Estate of Simon Hantaï. Courtesy of Timothy Taylor, London/ New York
这里展示的四幅作品都来自于汉泰职业生涯中最重要的时期,横跨了他“折叠画法”(Pliages)的实验——画布折叠、揉压、打结或遮罩之后上色。折叠画法通过一些紧密创作的系列演变而来,每一个都标志了技术上的转变,有三个在这里得以展示:早期的《玛丽安斯》(Mariales)系列、《研究》(Etudes)系列,后期且跨时长久的《塔布拉斯》(Tabulas)。在马蒂斯重要的剪纸展览之后的几年里,汉泰的折叠画法不仅仅是一种“盲”画的练习和诱人的机遇,它们也像《蓝色的裸体》(Nus Bleu)一样,是用白色空间来分割色彩的探索。“画布对我来说就是一把剪刀”,多年后,他在一次采访中解释道。
Simon Hantaï, ‘Tabula’, 1975. © The Estate of Simon Hantaï. Courtesy of Timothy Taylor, London/ New York
苏拉吉出现在战后,是一波驻地巴黎的抽象艺术家里最年轻的一位,和他一起的还有弗朗索瓦·库普卡(Franti?ek Kupka)、西塞尔·德梅拉(César Domela)和汉斯·哈同(Hans Hartung)。1949年,苏拉吉被选中,和他们一起参加了巡回展览《法国抽象画》(Franzosische abstrakte malerei)。从最早期开始,苏拉吉的用色就比较简约:靛蓝、胡桃色,尤其是黑色。在早期,他的油画和纸上的作品以强烈的、几乎是近似书法的笔触为主,由粗大的笔刷在白色的表面上画出,他的绘画从中获得了光的效果。
Pierre Soulages, ‘Peinture 102 x 130 cm, 11 Juin 2013’, 2013. © Pierre Soulages. Courtesy of Timothy Taylor, London/New York
Installation View, ‘Simon Hantaï, Pierre Soulages and Antoni Tàpies’ at Timothy Taylor, London. Image courtesy of Timothy Taylor London/New York
1979年,在国家现代艺术博物馆——在新开放的蓬皮杜艺术中心里,苏拉吉在他的展览上展示了主导其职业生涯方向的根本性转变。仅使用黑色,苏拉吉开始用浓厚、光泽的油画颜料本身作为一种材料来铸造与打凿。颜料本身的表面不再是一种二维图像交流的媒介,而带有一种机制,让不断发生变化的画面里的光与其自己的暗面相互作用。
Pierre Soulages, ‘Peinture 181 x 143 cm, 27 Avril 2013’, 2013. © Pierre Soulages. Courtesy of Timothy Taylor, London/New York
在他早期的抽象画中,苏拉吉转向重复的、定向的手势,他用在五金店里找到的手工工具在画的表面留下凿痕和划痕。他在后来把这种激进的新技术称为“超越黑色”(outre noir)或“黑光”(noir-lumière)。虽然他在画布上使用的可能是黑色颜料,但光才是他的终极媒介。1986年至1994年,在他为康科斯的圣福伊的罗马式修道院104个铅玻璃窗的同一时期,他得以机会从不同的方向探索。圣特福伊的窗户就像他那些怪异的黑色画作一样,有着强烈的节奏。从一个面板到另一个面板,貌似简单的图案被调整,而所有这些都是为了沉思日光,以及它不断变化的色彩与质量。
Installation View, ‘Simon Hantaï, Pierre Soulages and Antoni Tàpies’ at Timothy Taylor, London. Image courtesy of Timothy Taylor London/New York
正如苏拉吉以往的习惯,作品名只有画幅的尺寸和创作的日期。四幅来自后期的作品展示了对厚漆的对比处理,从而引出光线在表面上的复杂表现。圣特福伊那几扇显然毫无色彩的窗户,把石头装饰得时粉、时蓝、时黄、时灰,在这些画上犁出的精细磨痕和强烈的定向凿痕,产生了不同色调和颜色的效果。
Installation View, ‘Simon Hantaï, Pierre Soulages and Antoni Tàpies’ at Timothy Taylor, London. Image courtesy of Timothy Taylor London/New York
崇高以不那么明显虔诚的方式进入塔皮埃斯的作品:通过在佛教中引起共鸣的文字的铭文;通过频繁将十字架纳入的一个手势来标记他的名字、地点和神圣的象征;通过一个个人神话,为艺术家提供图腾回到他的职业生涯。在这些图腾中,蛋象征着诞生、潜力和新生命,而床则让人回想起塔皮埃斯在1940年至1943年间因肺部疾病而困在疗养院的那段时光。
Installation View, ‘Simon Hantaï, Pierre Soulages and Antoni Tàpies’ at Timothy Taylor, London. Image courtesy of Timothy Taylor London/New York
像汉泰一样,作为一个年轻的艺术家,塔皮埃斯受到达达主义,以及他在艺术出版物《从此处到他处》(D’ací i d’allà)里遇见的超现实主义艺术家的作品的影响。塔皮埃斯对日常材料的热爱,包括沙子、大理石灰、碎木、纸板和铁丝网,都有着达达主义的痕迹。早在1945年,他就开始尝试增厚颜料,通过引入有纹理的材质来打破无表面画面的错觉。10年之后,他回到了这项技术,并对其进行了更全面的探索,在加厚的物质上不断地堆积、刮涂、挖凿,创造出劳伦斯·阿洛韦(Lawrence Alloway)所说的“半雕塑化”的效果。
Antoni Tàpies, ‘Llibre I (Book I)’, 1987. © Antoni Tàpies. Courtesy of Timothy Taylor, London/New York
塔皮埃斯自己将他自由站立的作品定义为“三维的物件”,而不是明确地区分绘画和雕塑。所有的一切都只是物件,仿佛是在一系列事件中的一个短暂的静止时刻。两件作品,《十字与绳的托盘》(Safata amb creu I corda, 1996)和《风扇和鸡蛋》(Ventall i ous, 1996),而在他用青铜材料来铸造他日常的物件的后期,他仍然警惕着可能发生的事情,鸡蛋显然是在气流中从扇子上吹下来的,绳子盘绕着不祥的方向前进,不知是有着什么邪恶的任务。
Antoni Tàpies, ‘Safata amp crew i coda (Tray with Cross and String)’, 1996. © Antoni Tàpies. Courtesy of Timothy Taylor, London/New York
Antoni Tàpies, ‘Sabato de taco (High-Heeled Shoe)’, 1988. © Antoni Tàpies. Courtesy of Timothy Taylor, London/New York
1981年,塔皮埃斯离开了组合艺术,开始了一段时间的陶瓷实验。他首先使用的材料是耐火粘土,这是一种粗糙耐用的工业材料,窑内的支撑砖就是用这种材料建造的:这种材料最能说明问题的就是它自己的生产方法。塔皮埃斯于1981年创作了他的第一件耐火粘土作品;1983年,他创作了第一个完整的陶瓷雕塑。窑里的盲目烧制,以及不同方法的着色效果,引发了他对偶发事件的喜爱。1986年,他在阿尔勒的蒙马祖尔修道院举办了一场重要的展览,展示了不少意义深远的作品,其中包括《敞开的床》(Llit obert, 1986),使他成为了一位名副其实的陶瓷艺术家。
Installation View, ‘Simon Hantaï, Pierre Soulages and Antoni Tàpies’ at Timothy Taylor, London. Image courtesy of Timothy Taylor London/New York
在他们职业生涯刚开始的时候,人们的注意力正从欧洲向美国的想法和实验转移。尽管如此,塔皮埃斯、汉泰和苏拉吉仍在20世纪后半叶为欧洲艺术开辟了新的道路。当在抽象的领域内创作,或与既有的物件和材料合作时,在他们的艺术创造中有一些独特的、重要的、个人的东西。在他们各自的作品中,有一些元素至今仍残留在欧洲战时及其动荡的战后的经历中:拥抱环境、反精英主义,还有不知倦怠的某物。
·展讯·
西蒙·汉泰、皮埃尔·苏拉吉和安东尼·塔皮埃斯
2019年9月6日 - 10月19日
伦敦梅菲尔区博尔顿街15号
编辑:江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