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道:村上对日本在中国的暴行有何反应? 2010-06-09 10:57:35 来源:凤凰网 作者:梁文道 点击:
他被一个外国记者问到,为什么你们这一代要为出生前就已经结束的战争背负责任呢?村上春树的回答是,因为我们是日本人,当我从某些书上读到日本在中国的暴行时,简直不敢置信,这件事既愚蠢荒谬,而且毫无意义。那时候我父亲和祖父那一辈,我想知道是什么驱使让他们做出这种事,去杀死了伤害数不清的人

  梁文道:村上春树的小说里面时常出现一些关于中国的意向,它不一定是特别的复杂,不一定提的特别多,但是总是常常会提到中国,这到底是为什么呢?这是不是表明他心里面有某种关于中国的情意节呢?我今天给大家介绍一本书叫做《村上春树心底的中国》,作者是日本非常有名的学者藤井省三。藤井省三现在在东京大学教书,还在主持一个为期四年的“东亚与村上春树国际共同研究计划”,他也翻译过一些华文的小说作品到日文去,算是个非常资深的中文研究学者跟翻译者,此外他对鲁迅研究也很有心得。
  
  《村上春树心底的中国》这本书,其实应该可以分成两本书来看,虽然它很薄。第一本就是谈村上春树跟中国的因缘,特别是他跟中国文学的因缘。比如说鲁迅,他试图证明村上春树是深受鲁迅的影响,尤其是《阿Q正传》。当然这个是见仁见智,你可以看完他的作品,觉得他好像是一个根据文理之间的推测而已。事实上在《1Q84》出版前,很多人说这个Q到底什么意思,该不会阿Q吧,也有人这么说,对不对。
  
  然后他的另一部分谈到的就是村上春树在我们华文世界,在我们中国人圈子里面被接受的情况,怎么样被翻译,怎么样被读者感受,所以我觉得可以把它翻译成两部分来读。
  
  先说第一部分,先把关他来谈鲁迅,但是我们来看看为什么村上春树老是提到中国?这里面他引述了一段村上春树在访问时说的话,我自己也很奇怪,为什么小说出现的不是韩国人,而是中国人,我只是把我的记忆影像写出来而已。中国对我而言,不是想写而刻意去想像,中国是我人生中重要的记号。
  
  什么记号?这是为什么呢?原来是这样的,他的父亲曾经是虔诚的佛教徒,甚至出家是个和尚,这个和尚我们要了解,日本的和尚是世袭的,他们可以结婚生孩子,你爷爷是和尚,你爸爸就继承当和尚,继续继承这个庙,这个庙产是这样。虽然他爸爸是个和尚,但是在打仗的时候,被动员参与侵略中国,结果人生因为那次战争有很大的改变。父亲在村上小时候,曾经对他讲中国的风土民情,但却绝口不提战争的事,就精神上而言,村上的父亲不提的往事,反而被村上春树以记忆影像的方式呈现下来,他继承了父亲的创伤记忆,在他能够叙述父亲战争经验之前,从学运爆发到他发表处女作《听风的歌》,大陆叫《且风听吟》为止,他花费了将近十年的时间,在这里面不断可以看见中国的影子。
  
  有一位荷兰学者,他对日本也很有研究,叫做伊恩·布鲁玛,他曾经访问过村上春树,那篇访问挺有名,后来在美国的纽约客杂志刊登的。在这里面,他提到村上春树跟他父亲的关系,然后就说到村上春树就说到他父亲当年到中国侵略的往事,说不定这就是我至今不吃中国菜的原因。他说布鲁马就认为村上的父亲成为了侵略中国的共犯,这件事也成为村上春树心中难以治愈的创伤。他就追问村上,你有没有再问过父亲有关中国的事情?他的答案是我不想问,它对父亲而言,一定是心头之痛,因此对我也是内心创伤,我不太会和父亲相处,我没有小孩,也许是这个原因,我想他的经验注入了我的血液之中,有这样一个说法。
  
  然后这里面又提到,村上春树后来在写另一本很重要的作品,台湾叫做《发条鸟年代记》,大陆叫做什么我忘记了。在这里面,就有另一个美国记者去采访村上春树,村上春树对着老外说话比较坦然,接受访问比较多,他相反比较不愿意接受日本媒体的采访。在这里面,他被一个外国记者问到,为什么你们这一代要为出生前就已经结束的战争背负责任呢?村上春树的回答是,因为我们是日本人,当我从某些书上读到日本在中国的暴行时,简直不敢置信,这件事既愚蠢荒谬,而且毫无意义。那时候我父亲和祖父那一辈,我想知道是什么驱使让他们做出这种事,去杀死了伤害数不清的人们,我想了解,可是我没有办法。
  
  然后后来,他又在2005年的时候,又再次提到,他说对我来讲,中日战争,或者日本在东亚展开的侵略战争,形成了一个主题,了解的越多,就越觉得日本这个国家体制的可怕可怖,超越了时代,集中在那个战争之中,想要从国家体制之内的东西中解脱的想法,以及身为作家,不得不涉及那个战争主题的感觉,对我而言是同时存在着的。
  
  这样的一个状态,其实就很能说明村上春树小说后期的一些变化。而这个变化,变得是非常的沉重,而这样的沉重感很奇怪,反而在我们华文世界里面,很多读者不一定能够感受得到,尤其是台湾。比如说台湾有名的文化记者谢金荣,在这里面就提到,他说台湾读者对于村上作品的鉴赏率在过去并没有随着记者文学造诣的提升,而连带成长。举例而言,村上的粉丝网站最多的讨论,仍然停留在两种女性,是枝子,还是绿子,特质的选择。
  
  然后大家没有注意到他后来的一些的改变,而这个改变,包括一些日本过去觉得他的东西很轻飘飘的大牌的重量级的作家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大江健三郎,也都注意到了。所以我们看看当年大江健三郎在拿了诺贝尔文学奖回到日本,有一个欢迎酒会,在欢迎酒会里边,他朗读一些文学作品,他朗读居然不是他自己的作品,而是村上春树的《发条鸟年代记》中间的一个段落,这就表明村上春树的整个转变,其实早已经发生。为什么我们东亚读者,或者中国读者往往会忽略它呢?
  
  
 

 


【编辑:袁霆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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