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不可以不去政治,不与政治相关,就光做她认为重要的事儿呢?
我回答:艺术家如果在原创,那么,她一定是动了我们共同体、我们城邦的共同的感性-审美的奶酪:她的每一笔,都重新切割了我们共同体的共同的感性(这个在朗西埃说来,是partage du sensible,既是共享也是分割,要共享就必须先分割,一分一割,就会摆不平,吵起来,政治就开始了)。所以,别人倒可能真的不是在政治,艺术家可以说是每一笔都一定是在真真正正地政治的了。她没法不政治。举个例子:我这个人不爱收拾,一到自己的房子里,几分钟就是房间里摊得、搅得连脚都没地方踩,妈妈每次收拾完后就生气地说,我好不容易给你收拾干净,几分钟就一定被你搞乱了,求求你以后就不要呆在你自己的房间了,还是离我远点儿,呆到另外一个让我看不见地方去好不好。在共同体里,艺术家就是这样的一个一转身就要惹出点政治来的人。本来好好的,她一进来,事情就摆不平了,她举起双手,也仍是闹得鸡飞狗跳,一地鸡毛,血肉模糊。共同体一开始还以为请她进来是什么好事,之后,就恨不得将她请出,打发到太空站里了。
我认为,艺术家是让共同体吃不了兜着走的人。这是她的工作哦。
是的,艺术家用不着去做阿波和未未。艺术家并没有、也用不着去做不同政见者的政治。她也用不着去做着官来搞政治(那倒还是政治了)。但是,她如果想要原创,就会触动共同体里的大政治,反过来说,为了原创,她应该在政治上激进,与共同体内的随大流者甚至绝大部分的观望者划清界线,将自己逼到离散者、出离者和亵渎者的地步,一言一行都很容易得罪多数的人,这才好。
但是,你会说,这只是我不得不引起的政治,我其实是不想政治的,是我想要搞艺术,就间接地引起了政治,这关我什么事儿。我是只要小资着,在工作室里感觉好就行的,这样了,还会惹出政治的么?是的。
这是个艺术工作室里的小天地之问题,是与我的实际上是在越来越变大书房之于书房外的大政治问题一样的性质。记得我讨论过所谓书房之悖论:以为日本鬼子被打败了,文革浩劫也被你老人家拔乱反正了,也向银行借了按揭终于也有数字上可观之面积的书房了,但是,随着书房的增大,我越来越对于自己的读书不满,越来越发现光这样读读书、漂亮地读读书是不够,是无耻,是残酷了。书房内摆不平,是因为书房外摆不平。想用读书或搞艺术来争取到一个有意义的生活,活出来给人看,让人表扬,是不可能也不值得的。就好象余震不断的情况下你企图放平书桌想通过读书来治国平天下先小哥儿先自己安身立命像齐白石那样通吃了。这种余震就是共同体里的你时时被陷害进去的政治。
是的,这不是你要搞的政治,不是你要搞,它才到来的。你也许还想躲着它,玩清高,演潇洒。但是,共同体里的政治像余震一样一波一波地袭来,你想抱着头,一直躲到你的内心和诗意里去?做艺术是做盾牌,让你好躲得远、躲得漂亮一些?这余震总是时时撼动了你。
所以,这对于艺术家是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了。她总是在政治。她想不政治还很难。一种共同体内的、也许是由其他的艺术家引起的政治总会、终会将她拖累进去。一个伟大艺术家是不光被陷害进去,她是还生怕共同体内政治得不够,还兴风作浪,作搅屎棍,就是让你们摆不平,希望内政治每天都更你死我活一点,更真实和生猛一点。
就像我的认为只有里外的政治一起搞,我在书房里的读书也还有一点儿意义,艺术家也是不能光在在工作室里深沉和诗意,就算是折腾着的了。
走出工作室,让自己生猛,使自己危险,这就是政治。这不是那种被陷害进去的政治,也不是自救的政治,而是一种主动的政治,一种使我们的艺术行动更大气的那样政治。
【编辑:李云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