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多苓:“士”者之格 2011-10-27 10:19:02 来源:99艺术网专稿 作者:范迪安 点击:
何多苓艺术所展示的自我观念与中国艺术意境表明他是一位真正坚持自由人格和自主意识的当代的“士”,具备对艺术潮流的批判意识,也具有清醒的自我批判精神,这为我们认识他并讨论中国当代艺术提供了重要的依据和崭新的视角。

范迪安

中国美术馆馆长范迪安

 

在成都蓝顶艺术区何多苓的工作室院子里,有一个不大的游泳池,清澈的池水延伸之处,连接着一片空阔的池塘。游泳池的近处是丛生的灌木,池塘的远处是绿色掩映的丘陵……就这么一簇绰约绿荫连着一片泛蓝的水面,滉漾起一片迷濛的气息,顿然让人生发一种细微深渺的感受。——这种情境正是何多苓这些年作品给人的视觉印象,从他的作品中泛起的幽深气息,隐约提示出他的绘画生活就源于他生活的现场;在许多画家投身于北京、上海等大都市热闹的时候,他愿意留驻在远离中心的西南,特别是安静的家园,他作品中那些倏忽即逝如精灵般的女性,则似乎是向眼前空茫之处投以一瞥而得的影像。他在画面上留住那些影像的时候,他沉入了自己的精神世界。

 

从1982年以“记忆”的方式“创作”《春风已经苏醒》的何多苓到今天以“沉浸”的方式“书写”画作的何多苓,时间过去了30年。中国艺术在过去30年里呈现出波澜起伏的运动,不同艺术观念和风格样式构成了纷繁的景观,这对应了处在剧烈变革中的中国现实,为建立中国艺术与中国社会的关联提供了充分的依据。毫无疑问,在谈论和评价何多苓艺术时,离不开他与中国当代艺术发展走势相依相关的视角。但是,如果深究一下何多苓艺术发展的逻辑,似乎不难看到,他虽然在关于30年中国艺术史的叙述中占有一席肯定的地位,他与当代艺术潮流式的动态却是若即若离的,或者“即”是表象,是阶段,“离”才是本质,是整体。因此,我们有必要对他的艺术再作认识,并且从这种认识中谈论当代艺术的个人化价值。

 

尽管在“伤痕绘画”和“乡土写实主义”时代提供了自己的建树,但是,何多苓的艺术目标一开始就似乎不是走向外部世界记录现实,而是向自己的内心走去,希冀找到自己真实的灵魂,只有他的内心才是真正的现实。因此,从那个时期开始,他的艺术就朝向一种“心灵的写实主义”,也可以称为“自我象征主义”。可以说,他从1980年代成为著名画家开始,也就拉开了他自己与其他艺术家和艺术潮流的距离。

 

在《青春》(1984)、《蓝鸟》(1984)到《乌鸦是美丽的》(1988)、《行走的女人与跳跃的狼》(1991)、《乌鸦与女人》(1991)等一系列作品中,何多苓塑造了一个个精神化的空间,这些作品中的人物通常只有一位女性,她们陷入在自我的沉思之中,灰褐色的色调传达出浓郁的忧思,如同在挽留消逝的美丽。在这个时期,他的画面空灵飘渺,充满了一种神秘性,画面上除了人物之外总有一只掠过的飞鸟,它们在画面上掠起一种情绪,加强了与人物精神的联动。这样的作品结构一段时间甚至成为了何多苓的艺术图式,带有诗歌和文学的叙事特征,更是一种视觉形象的奇异组合,使人们在观看他的作品的时候产生超现实的感受。

 

似乎可以比较一下何多苓1980年代的作品与同样是1980年代出现在美国的新表现主义绘画二者之间的同与异。在菲谢尔(Eric Fischl)等人的绘画中,也有一种从画面外部向画面空间介入的因素,它们莫名其妙地掠过画面,打破了画中现实的平静,引起画中人物的惊恐,形成了一种戏剧化的场景。新表现主义绘画在表现现实的基础上增加了心理因素,造就了一种寓言感,使画中的人与环境产生了具有悬念的故事。何多苓的作品也是这样,他画的不仅是看到的,而且是感受到的,时间的维度延伸了画面实际的空间,让人感到作品中人物的命运具有宿命的色彩。所不同的是,何多苓描绘的是肖像式的人物个体,更加突出了对个体生命的关切,而且,与美国新表现主义绘画不同的是,他完全将人物置放在自然的环境之中,而且是中国乡村的自然,这就使得他的艺术与中国的现实联系起来。

 

何多苓作品中的孤独的人物和寂静的空间充满了诗歌的意味,让人看到他如同一位忧伤的诗人,在走向自然的旅程中看到自己孤独的身影。实际上,何多苓正是一位极具诗人气质的画家,他对诗歌的喜欢和理解支持了他的绘画,他作品中那些可视的形象实际上是一种诗歌的意象,他在描绘人物的时候描绘了人物存在的环境,人与环境完全交融在一起,如诗人行吟时不间断的行句,有精灵般跳跃出没的闪光。很显然,何多苓十分善于调度视觉语言来营造诗的气氛,他既用简洁的构图形成单纯的背景,也用细腻的笔触和细微变化的灰色色调传达丰富的感受,这使得他的作品充满了诗的意境。

 

何多苓的艺术在中国当代艺术中不是一个普遍的现象,而是独特的现象。总体上看,处在社会大变革时代的中国艺术是一种激进的艺术和现实的艺术,艺术的主题充满了直接的社会性和现实性,许多作品堪称现实景象的视觉文献。像何多苓这样身处在令人眩目的变化的现实之中,却信守着极为自我自足的精神世界的艺术家是不多见的。在某种意义上,作为曾经站在艺术革命潮流前沿的艺术家,他能坚守在自我的家园里,不愿意属于任何艺术运动,也不愿意成为被潮流制造的艺术家,这本身就是一种深刻的自我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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