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性的主张 2011-11-02 16:59:36 来源:99艺术网专稿 点击:
中国水墨艺术的手段,也是极精妙且极“低碳”的(借当下十分紧要的生态环保术语),力求让物的承载降至底线,“惜墨如金”、“计白当黑”,体现的是对物的最大化的敬重,作为水墨画材料的水、墨、纸,几乎把物还原到元素状态,又契合了中国自然观的五大元素,墨可作为“金”、“火”、“土”的浓缩结晶

 海德格尔曾说:“物之为物,究竟是什么呢?当我们这样发问时,我们是想要认识物之存在,即物性。……为此,我们就必须了解我们长期以来以物这个名称来称呼的所有那些存在者所归属的领域。”(参见海德格尔《林中路》首篇“艺术作品的本源”)

 

“物”者,相应的称谓有物体、物质、物种、事物、生物、植物、动物、人物、器物等等。在中国学界,“唯物主义”、“唯物论”曾汹涌一时、话语独霸。离去不久,“拜物主义”、“拜物教”又于国人生活迎头肆虐,出现诸如“物质女孩”、“蛋白质男孩”等“新物种”(这是关乎物的新词)。

 

“性”者,相应称谓如本性、智性、知性、性质、性格、性别、性命、品性、心性、个性等等。一度的“文化热”,又从德性、人性、理性,到天性、野性、神性,从“性崇拜”到“第二性”,从弗洛伊德的性分析到福柯的性的再生产等等。

 

当代社会、文化、生产、生活,把“物”与“性”空前搅乱,又对它们空前展开狂轰乱炸般注释、解读、演绎、发挥,并试图再度整合。

 

西人早如古罗马的卢克莱修《物性论》,对物进行哲学性的思辨;再到牛顿的古典物理学时代,为物建立了一套严整的科学系统;晚近的达尔文《物种起源》更以科学实证方法研究调查,得出“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著名结论……比之“物”,西方学理层面的“性”研究也不逊色,理性、感性、神性、人性、道德性、生物性、精神性、社会性、民族性、世界性、商品性、技术性……对“性”的多向阐述,不一而足。休谟的《人性论》,康德的《纯粹理性批判》,鲍姆迦通的《感性学》(通行的译名是《美学》),列维•斯特劳斯的《野性的思维》,西方将人类本性的挖掘可谓深矣。

 

记得有人曾把世界文化分作三派:天竺的“心本主义”(印度)、道仙的“生本主义”(中国)和欧美的“物本主义”(西方)。照此,今人重来甄别“物”与“性”,倒要考虑怎样整合那“三本”主义了。性通天,物接地,人得天地授而有生命,有物躯与心灵。所以,中国古代圣贤将天、地、人统称“三才”,又告诫人必须“畏天地……”(参见孔子《论语》)。
物性连接天性(灵性)和地性(根性),并获得了自我的个性,古希腊时就被誉为“万物之灵长”的人类,因其聪明,把文明一度化为自大狂妄,导致与物的对立,在一个相当长的时期,物多被认做外部客观存在而与性疏离,此因西学的心、物二元传统使然(比如“唯物”与“唯心”),人性因之与物性分裂冲突,这种冲突,造成靠物、拜物的人同时又欲凌驾物之上,掩藏甚至否定自己的物性、根性,致使人成了无根的浮萍,轻狂、轻薄、轻浮,物亦在人的霸悍粗暴的侵犯下扭曲、变异。
若以中国古代文化观审视,天地万物性本一,人为万物之一种,身心也不过物之表里,故心物一体,谓人性,即便是特殊之物性,仍当以庄子“齐物”观对待。

 

“画道之中,水墨最上”(王维《山水诀》),艺术领域,我们知道,中国的水墨艺术最是崇尚和沉迷自然,自然中的山水木石花卉草虫在水墨画里无不灵动,特别表现出中国文化传统里那种尚物、尚神、至情、至性的自然观,那么细致入微、无微不至、毕生厮守、日夜相伴,如宗炳的“卧游”、如宋人的“格物致知”、如米芾拜石、如郑板桥的“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木匠出身的齐白石,草根画家,具备超常的根性与灵性,以对万物的深爱,获得“蛙声十里出山泉”的妙思,始有对小虾的脱俗点化,终成一代艺坛巨匠。

 

中国水墨艺术的手段,也是极精妙且极“低碳”的(借当下十分紧要的生态环保术语),力求让物的承载降至底线,“惜墨如金”、“计白当黑”,体现的是对物的最大化的敬重,作为水墨画材料的水、墨、纸,几乎把物还原到元素状态,又契合了中国自然观的五大元素,墨可作为“金”、“火”、“土”的浓缩结晶,天然植物纤维制成的纸视为“木”,“水”在中国画中成为调和剂。从而,使自然、物之本性呈现至化境程度,所谓神差鬼使、跃然纸上;敏感的宣纸,在可控与不可控之间,在收与放之间,相应的互动妙趣天成,所以,国画大师齐白石才得出妙在“似与不似之间”的不二法则;中国画的笔称为毛笔,称为毫,洞察秋毫、不差分毫,“差之毫厘,谬之千里”,这种态度可以解读为一种品性,人性相遇物性的品性,一种大德的品性,对物的珍爱、敬重与敬畏,甚至是惊天地、泣鬼神的悲悯之心,这其实也是中国文化传统的一贯主张。

 

虽然,面向未来的当下,不会亦步亦趋地活在过去,但是,反省物在,回味传统的物性观,却也具有着“生成”未来的意义,就如中国水墨艺术所透露出的东方文化传统理趣,对当代文化、文化的当代性也将具有普适价值,进而,续接历史文脉的人文思想方法,益于人类文史观念的更新升级。

 

“万物所异者生也,所同者死也”(《列子•杨朱篇》),这里隐含了一种乐观主义的生命态度。生,才会成就各不相同的自由和权力;悲者死也,“死时方知万事休”,再没有了率性随意的可能,进而,古人还直指人心地说“哀莫大于心死”。

 

就如张璪作画全为“见(现)万物之性情”,“美物者,贵依其本”(左思《三都赋》),物的生命性实为物的性情。“诗人感物,连类不穷”、“情以物迁,辞以情发”、“神与物游”(刘勰《文心雕龙》),不能忘记,也不该忽视,以纸笔水墨完成的中国画,以其最为极简低碳的工具材料,呈现的却是物的、自然万物的最生动无限的生命,中国画的笔墨,早成为对物性的一种绝好修辞。据此一点,物性接通人性,让各执一端的“心本”、“物本”、“生本”,因了如是的接通,或可得以克服各自的片面性,收益人和世界万物的共生共荣。

 

今人,以西方的开放、探险精神与东方的洞察、体悟态度结合,或许再加上西人的思辨与国人的意会,必将让物性在全新语义中再度生成。

文/李晓峰

2011/09/28
 

 


【编辑:芳若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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