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绘画到影像——数码时代的三个片段 2012-07-04 16:37:30 来源:cafa.com.cn 作者:邵亦杨 点击:
相片和相片画是里希特艺术中的重要部分。利用相片做画并不新鲜,历史上许许多多的艺术家都曾借助相片作为创作的辅助工具,尤其是肖像画家。对于很多人而言,相片是记忆的储存器;而对于里希特来说,相片本身就是现实。他所选的相片内容不全是他的个人经验,而且是集体经验。

通过《千禧年的五个天使》这样一件录像装置作品,维奥拉所要做的是把时间空间化。他解释说:“时间最终是一个无法看见的世界。它就在我们身边。实质上,它就是我们的生活。我们生活在其中就如同鱼儿在水里,而我们却不能品味它、看到它、触摸它、闻到它。 如果你的兴趣在于抓住时间,你就会注意到它的流逝,那只能是失落。但是如果你的兴趣在于转换,增长和改变—想要驾驭它乘风破浪——那就没有问题。你会沉浸在时间的流动之中, 全身透湿! ”

 

作为《激情》系列的一部分,《静山》(Silent Mountain,2001)同样用慢动作来吸引观众的注意,更确切地说,使观众融入影像之中。尽管这是一件无声作品,又以 “静山” 为题,但是维奥拉却说这大概是他的作品中最强烈的呐喊,这种呐喊发自内心。影像中的那个人扭曲着、蜷缩着、挣扎着……从痛苦到狂喜。其强烈的肢体语言令人想起古希腊雕塑《拉奥孔》、巴洛克大师贝尼尼的《圣特列萨的狂喜》乃至象征主义艺术家蒙克的《呐喊》。与这种戏剧化的表演方式相比,影像中的其它因素都显得平淡如水:穿着普通T恤衫的演员、无声的舞台和深色的背景、缓慢得出奇的动作……但是与此同时,有一种内在的生命力浮现出来。

 

维奥拉的灵感依然来源于文艺复兴时期的宗教画,他说:“那个旧的画面只是一个起点,我感兴趣的不是挪用或是再现,而是进入这些画面……表达它们、占据它们,感受它们的呼吸。” 可见, 维奥拉所要做的不仅仅是对经典图像的复制,而且是精神的挪用。理论家马克-汉森(Mark Hansen)把这种挪用称为传统艺术的“创造性化身”。 在《新媒体的新哲学》中 ,汉森提出:《激情》(Passion)系列展现了一种与数码技术“真正创造性的”结合,重建了观念并引领了图像制作的新时代, 因此重组了人与技术之间的相互关系,并且利用信息的潜能“扩展了人类掌握物质世界的领域。”

 

在汉森的眼中,《激情》这类新媒体艺术的优点在于与未来科技的结合。而维奥拉自己更强调自己作品的与艺术史之间的联系。长期以来,维奥拉一直对神秘主义思想很感兴趣,在对世界上的各种宗教传统的研究中,他发现从古至今的人类行为在不同种族和文化之间有着惊人的一致性。因此他认为研究历史,传承人类的精神遗产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就象波斯的神学家茹米(Rumi)在1273年指出的:“新的感知器官的形成是内在需要的结果——因此,增加你的内在需要,你才有可能增加感知力。” 在维奥拉看来,运用新技术不是目的,而只是手段。新技术并不能改变人的观念,而只有在传统中找到精神的力量,才能使新技术获得真正的生命力。

 

全球化与总体性

 

《激情》假设了一种与往昔的艺术--文艺复兴之间的关系,但是并不表现为任何特别的事件或情景。它超越了历史和文化的界线,与当今经济、历史和社会现状紧密相连。它和梅尔-吉布森(Mel Gibson)2003年导演的同名电影《激情》(The Passion)(后改为《基督受难记》)一样,述说的不是一个具体的历史事件,也不只是宗教问题,而是全球化政治、文化和经济与传统的国家、民族和宗教之间的剧烈冲突,这些冲突体现在近年来的 “石油战争”以及伊斯兰教、犹太教、天主教、和印度教等原教旨主义复苏等种种问题上。

 

关于全球化与宗教之间的关系,文学理论家比维斯(Bewes) 注意到:“全球化的概念代表着‘总体性(Totality) ’,它以一种简单化的、理性可掌控的、政治上永恒的形式呈现出来,如同往昔上帝的概念一样。” 这段话暗示着: 今天,全球化的概念取代了上帝的位置。 无论是维奥拉的还是吉布森的《激情》都暗示着:上帝就是全球化时代的总体性(Totality)。这种总体性,可以是宗教上的、也可以是经济上的或者思想上。随着现代性的瓦解,蜂拥而来的碎片式信息,打破了理性的逻辑,消除了记忆的深度,造成人们普遍性的思维瘫痪和情感匮乏, 而“总体性”所表现出的整体的、壮观的浸润修补了后现代的支离破碎。

 

在早期的作品中,维奥拉曾经运用变化图像比例的方式来制造浸润的效果。不过,在发现液晶屏幕取代了显像管时,他对图像产生了完全不同的体验, “我觉得自己倒向了图像, 并且失落在它的光环里…… 这使我认识到浸润的效果并不依赖于扩大或缩小图像的比例,还与图像的某些其它特性有关。”

 

《激情》系列通过平面液晶屏幕展示,挂在美术馆的墙面上如同一幅画。随着图像极其缓慢地移动,画面的边缘在模糊, 形象在消失……屏幕的浸润感伴随着精神的浸润感给予观众总体性的感受。它展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情感力量和精神深度,把观众带入了沉思的幻觉空间。在这里,屏幕不仅仅是背景, 还是储存和呈现记忆的所在。艺术家用历史宗教画的主题和现代屏幕的浸润感,解释了什么是当代的激情,那就是对“总体性”的再度渴望:渴望整合破碎的记忆;渴望从商业主导的图像中解放出来。

 

三 关于未来

 

多媒体时代的冲动--马修-巴尼的“悬丝系列”

 

马修-巴尼(Matthew Barney )是美国近十年来最活跃的当代艺术家之一。他以“悬丝系列”(Cremaster Cycle)影片而著称。 “悬丝”(Cremaster),又称睾提肌,指的是男性阴囊中的一小块肌肉。它能够在胚胎受孕7个月之后,协助睾丸降落到阴囊,从而确定胚胎的性别。一旦性别被确定之后,它还将控制睾丸的举升和下降。下降运动代表差异性或者说个性化,上升运动代表无差异或者说一致性。 “悬丝循环”系列以一个男性生理结构为隐喻,从第一集“悬丝”的上升期,到第五集“悬丝”的下降期,叙述了一个创造性系统从无差异到有差异的变化。整个作品充满了胚胎孕育过程中两性分裂的暗示,从生物学角度,它探索了胎儿生长过程中性别形成的某个神秘的初始阶段,在这段至关重要的时间里,孕育着人类未来发展的全部潜力。

 

“悬丝系列”由5部主题相互关联的影片组成,在构成上,与德国浪漫主义音乐家瓦格纳的四部音乐剧“指环系列”(Ring Cycle)相似。 巴尼避开了时间顺序,首先创作了“悬丝4” (1994年),接着创作了“悬丝1” (1995)、悬丝5 (1997)、悬丝2 (1999) 和悬丝3 (2002)。“悬丝1”的故事围绕着一个美式足球场和悬浮在它上空的两个飞艇展开。橄榄型的橡皮艇仿佛是女人的子宫或是膨胀的种子,象征着生殖器官的发育初期;“悬丝2” 描述了一个野蛮的西方人——加里-吉尔摩(Gary Gilmore),他的行为造成了对稳定的社会系统的冲击与分裂。从生物学角度,它与胎儿发育过程中性别形成的初始阶段相近。“悬丝3”编织了一个关于建造克莱斯勒大厦的故事。这个汽车制造王国的中心在1929-1930年的建设期间,曾发生过石匠和金属制造工人联合会的分裂。故事以此为背景,以共济会的石工传说为模型 ,演绎了一场发生在建筑师和学徒之间的争斗。 这场争名夺利的角逐暗示着胚胎发育高潮或者说人类在生命力旺盛期可笑、可鄙、而又从未改变的源于纳尔西斯情结的私欲。“悬丝4”讲述了拉夫登竞选人的故事,巴尼扮演的半人半羊的怪物-拉夫登竞选人仿佛希腊神话中的萨徒尔,象征着生命的再生能力和社会的政治更迭。其中的主要场面是发生在一个海岛上的摩托车大赛。参赛者驾驶摩托车在小岛上飞奔,翻山越岭,奋不顾身地挑战障碍和极限。这场激烈的角逐如同“悬丝”在上升和下降之间的不断求索,象征着胚胎发育期最后的仓促选择或者说创造过程中后期慌张失措。“悬丝5”发生在19世纪后期的布达佩斯,在浪漫的歌剧院和古罗马式吊桥之间演绎了一场似乎不可避免的爱情悲剧。它似乎喻示着不可调和的差异性与理想主义的必然失落。此时,“悬丝”终于下降归位,胚胎的性别确定,创造系统终结。整个“悬丝系列”以男性生殖腺的活动轨迹为线索,包容了历史、神话和宗教传说,充满了关于生命力和创造力的象征和隐喻。

 

抑制约束&渴望挣脱

 

在马修-巴尼创造的另类空间中,可以看到摔跤垫、胸骨牵引器、反射镜等等各种道具,还有凡士林、蜡、淀粉一类的粘稠物。这一切令人联想到健身房和医学研究实验室。在学习艺术之前,巴尼曾经是耶鲁大学的医科学生,运动健将,他对身体的探索参照了运动生理学知识:生长只能通过抑制产生。从这种运动模式的矛盾关系,比如渴望、锻炼、磨擦和生长之间的循环,巴尼联想到关于差异和矛盾的问题。自1988年开始,巴尼创作了一系列以"挣脱(Drawing Restraint)”为主题的作品,其中的身体表演:在蹦蹦床上跳跃、跨越障碍、俯卧撑和用医用塑胶管捆绑自己,既是展示技能的手段,也是自我折磨的方式,通过这些作品,巴尼探索了约束力和张力之间的关系,就好比练习举重,肌肉组织在锻炼中被破坏,反而会变得更强韧。“悬丝”系列作品同样紧密地依据生物的运动模式进行,它通过抑制约束和渴望挣脱两种力量的对比。表现了一个假定的生物创造系统对准目标不断地抗拒阻力,勇往直前的过程。

 

哈里-霍迪尼(Harry Houdini)和吉姆-奥托(Jim Otto)是贯穿在巴尼作品中两个重要人物。霍迪尼是20世纪初美国著名魔术大师,他以不可思议的脱生术闻名于世界,晚年的霍迪尼曾实验“通灵术”,希望能够超越死亡的藩篱,与生者达到灵魂交流。奥托是70年代美式橄榄球星,奥克兰突击者队的中锋,他以凶猛果断的攻击著称。在比赛中,他不断受伤,但是即便他在装上了人工假膝后,攻击力依然不减。在巴尼的作品中,霍迪尼和奥托代表着两种对立的个性,具有辩证的意义。霍迪尼象征与世隔绝的、内省的力量,代表正面的约束力,拒绝差异,希望通过极度严格的训练逃脱生命中一切束缚;而奥托是霍迪尼的另一面,尽管同样狂热,同样一往无前,但是他开放、外向、富于戏剧性,代表狂飙突进的力量。霍迪尼内省自敛,而奥托则外向扩张。如同尼采在论希腊悲剧时,以太阳神阿波罗和酒神迪俄尼索斯作为理性和感性两种力量的对比一样,巴尼把奥托和霍迪尼当作自大狂思想的两个截然不同的化身,外向型的奥托想要疯狂地吞噬一切,征服宇宙,而内向的霍迪尼试图通过坚忍不拔的意志获得全能的威力。他们两人其实是一个钱币的两个面,共同目的都是逃脱命运的束缚。《奥托轴》(“OTTO Shaft”) 讲述了霍迪尼和奥托之间的斗争。他们为了争夺自大狂药丸,都想利用一种新的生物学方法,改变能量转换的模式。但是,他们的努力都以失败告终,创造性的系统总是在内破裂和外爆炸的危险之间摇摆不定,始终不能达到一种和谐统一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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