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窥启功先生的艺术史论世界 2012-08-22 13:45:24 来源:中国教育报 作者:傅熹年 点击:
今年七月二十六日是启功先生百岁冥诞,岁月如流,他离开我们也已有七年了。这七年来,先生的音容笑貌仍时时浮现在我眼前。先生学术之渊深广博、对人之坦诚热情、对后学之循循善诱,令人永世难忘。

详读启功先生撰述,他学术之渊深、涉猎之广博、鉴定之精审,特别是研究的旨趣、目标,远非“书画大师”和“大鉴定家”的称号所能概括的。

 

今年七月二十六日是启功先生百岁冥诞,岁月如流,他离开我们也已有七年了。这七年来,先生的音容笑貌仍时时浮现在我眼前。先生学术之渊深广博、对人之坦诚热情、对后学之循循善诱,令人永世难忘。我长期得到先生的多方面教诲,作为先生的私淑弟子,更加体认到他在我国传统文化史、艺术史方面取得的多方面重大学术成就。

 

启功先生曾是书协主席,又是国家文物鉴定委员会主任委员,一般世人都以书画大师和大鉴定家目之,但如果详读先生撰述,他学术之渊深、涉猎之广博、鉴定之精审,特别是研究的旨趣、目标,远非“书画大师”和“大鉴定家”的称号所能概括的。

  

“书画鉴定”对一般收藏家而言,主要是判定真伪问题,但如从学术角度而言,则是解决书法史、绘画史的基本素材,以便形成正确的艺术史的问题。所以同是“书画鉴定”,从学术研究角度或从实用角度出发,在性质、深度和水平上是大不同的。启功先生对古文字学、经学、史学、古典文学、哲学、宗教诸方面均有深入研究,且熟悉历代典章制度、礼仪民俗、戏曲小说,本人又是书法、绘画大师,有极高的艺术素养和敏锐的鉴赏眼光,所以能在学术研究与艺术鉴赏相结合的基础上,从整理、充实中国书法、绘画发展史的高度,有目的地去考订若干古代书法绘画上的重要实物和关键性的历史公案,取得卓越成就。

  

启功先生数十年来的大量研究工作和撰述,如《兰亭帖考》、《论怀素自叙帖》、《孙过庭书谱考》、《〈平复帖〉说并释文》、《戾家考》、《旧题张旭草书古诗帖辨》、《古代字体论稿》等,都是围绕着为书法史、绘画史建立科学性的材料基础和廓清伪史料这一总的目标而进行的,所研究的都是些重大问题和著名的历史公案,但举证充分,说理透彻,故考证极其精密而始终坚持基本宗旨。

  

《兰亭帖考》是启功先生在书法史研究上的力作。论文把现存之唐摹本、唐宋临本、定武本石刻、历代传刻本、伪造本按系统逐一归类,化繁为简,并重点就定武本、唐临本、唐摹本三类详加论述。指出神龙本行距前松后紧,中有浓淡墨改定加字之处具有草稿特点,保存《兰亭帖》原本面貌最完整。此文对《兰亭帖》的流传经过和现存实物作了周密的分析和历史性总结,是研究兰亭序的重要成果。

  

对旧题唐张旭《草书四帖》真实年代的考定是启功先生学识与目力结合、鉴定水平高出时辈的又一例证。此帖宋人、明人先后题为晋谢灵运和唐张旭书,现代又被人大力宣扬,号称张旭传世名迹。启功先生从书风判断它应为宋人所书,他通过对帖中文字逐句逐字地进行研究,发现诗中避宋讳“玄”字,而讳“玄”字始于北宋大中祥符五年十月,有力地证明了此帖是北宋佚名人的草书佳作,先后被宋人、明人强加以谢灵运、张旭之伪名,变真迹为伪物。他语重心长地规劝当代鉴定家们要为人民负责,采取实事求是的科学态度,不要学那些“宁可要古而伪,不肯要近而真”的古代帝王、商贾和“好事家”。

  

《〈平复帖〉说并释文》是启功先生研究传世最古法书——西晋陆机《平复帖》的力作。此帖文字前人都不能通释,因为此帖首尾完整,所释还必须文义可通,并可与史传相合。先生详考史传、本集、总集,兼及魏晋典籍,除完整之字外,连残损的五个字中也有三个字据文义及史传推释出。并对帖中提到的这三个人与陆机的交游加以考证,从帖文内容方面也证明此帖确出于陆机之手。这是只有靠多方面的学识和高度的鉴赏能力相结合才能做到的。

  

启功先生研究古代文物和艺术品时,还注意以其考经考史。他曾因元代郭天锡题跋所记日月干支与史不合,从而推知当时所颁之历即如此,提出法书名画也可以起到“考史证史”的作用。这又是启功先生学术与艺术贯通,能在他人视而不见的方面开拓新境,取得学术成果的例子。

  

这些只是启功先生书画史研究成就的一小部分,但从中已可看到,和一般鉴定家不同,他兼有对传统文化有深入广博研究的杰出学者和当代书画大师的双重身份。他那些最令人赞叹的研究成果产生于传统文化的深厚素养与敏锐准确的艺术鉴赏眼光的完美结合。正是这种结合,使他能透过外表,深入内容,看到别人熟视无睹的问题,发表别人多不能发的卓见,独树一帜,居当代鉴定大师的前列,为同辈所推重,为后学所景仰。把书画鉴定由一般的辨别真伪逐步发展成为一个学术高深的学科,是启功先生在这领域的重要贡献之一。

  

从启功先生在学术研究上的多方面成就可以看到,高度的传统学术素养充实了他书画创作的文化底蕴,而书画创作实践又有助于他对传统文化作开创性探索,他在书法绘画上的成就和学术研究成果是相辅相成、相得益彰的。

  

但美术史研究还只是启功先生学术成就的一个方面,先生在本职工作古典文学研究方面也同样取得很高的成就,特别是所撰《诗文声律论》和《汉语现象论》等,在古汉语语法和诗文声律方面都取得开创性的研究成果。诗的声律问题非常复杂,令初学者望而生畏,但启功先生巧妙地以截取竹竿作比喻,阐明了它的基本规律。又如古文中的贾谊《过秦论》,旧式文人喜欢它声调抑扬,大多能够背诵,但经启功先生一分析,才知道它的平仄和节奏非常清楚,探索出古人撰文、用字的规律。这些著作深入浅出地为阐明古代诗文的奥秘作出了重要贡献。

  

以上回顾的只是个人的管窥蠡测,但已可说明他既是一位学术渊深的大学者,又是书法、绘画大师。如果联系到先生的身世,就更会感到他能取得多方面杰出成就是多么不容易,“梅花香自苦寒来”,应是对先生毕生艰勤耕耘、开拓进取、百折不回的写照。他在书法、绘画创作和书画鉴定上的杰出成就除艺术天分外,也是在他广博的传统学术素养中孕育出来的。如果仅以书画大师和鉴定家待之,就不够全面。启功先生去世时,报道尊称他为国学大师是实事求是的,以他在传统文学、历史学、艺术史学和书画艺术上的多方面卓越成就而言,这是极为正确的评价。

 


【编辑:李洪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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