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宁的绘画就像是一幕陈述梦幻的抽象哑剧,当她沿着消逝的时间前行时,她所表达的最沉默的声音实际是画布上的唯一台词,破译它,需要一种无限性,也需要一种限定性,此时此地即是彼时彼地,千里之远与咫尺之遥,皆在他人即自我处终止,外在的绘画情绪通过内在聚焦构成了灵魂深处的颤栗与咆哮,那是一个互相掳掠的过程,她掳掠了画笔下那些脆弱而敏感的人物,那些人物同时也掳掠了她……
忠实地再现一个物象不构成一幅画,因为它缺少各种现实的渗入,只能形成一个客观的抄本而不是一个主题。从这一点上来说,孔宁的幻想世界来自于那些消逝者,是但丁式的新生,如果沿着指示的方向一路前进,她就从问路者变成了指路者,在观赏者的精神里勇往直前,并且不再回过头来。但具有恒久性的生命并不存在于空间的面里,它是不可抓住的时间(像脱手而出的一尾鱼?),它只生存在所有集合起来的点中,是一种不可能言说的言说。
或许孔宁的纯粹绘画就像瓦雷里的纯诗,是海滨墓园里的那些白鸽,飞翔的轻盈与屋顶的沉重合成一体,形成灵魂的真意和现实的发生,画面里的人永远在活动,但从不为外界所动。更深邃的说和听,只有通过绘画语言被人接触到,才能看见内心闪烁的光芒。
所有的邀请、呼吁和祝祷都定在女性的生辰上,孔宁用这个唯一的生命源头给万物命名,也给予她们时辰:时间拆散一切,也重建一切。
看孔宁的画,会联想到大地上那些坚硬的物质,只有水是柔软的,还有心。有时,我更愿意把她的画当作一篇论文来读,它巨大的感染力强烈地诉诸直觉,将自身和读者同时带入对他者的感知之中,她默许了她所画下的人物的神经质,她们|他们不需要被确定什么,只要在一个声音里面,听到你态度中的某中超然物外和忧心忡忡,我们判断的不真实,常常让绘画的韵脚偷笑。像上帝用手取少量的粘土创造一切,孔宁的作品出现在我面前的时,既是相遇,也是重现。
圣经《创世纪》中说“你们生长和增殖你们”,这里面有一种新的创造,我相信孔宁的绘画描述了记忆,但我更相信它早已脱离了原始模型,随着经验世界的消失、和可触可摸的实体的再生,她将时间的雕像置换到我们每个人身上。
如果从纯形式的绘画角度去看,孔宁所描绘的人物是美学的,当她想穷尽一个有限主题的无限变化时,最初的心理回应深深触及了最后的意犹未尽,在更深的地方有一扇门是关着的,如巴托克在《蓝胡子城堡》中设定的第七个房间,如果打开,被消耗掉的面貌将再次屈从时间神秘的力量,甚至连时间在也灰飞烟灭。你找到了我,你感受到了我,你为我感受了我,我是你的废墟。这样的简短答复,是生命回溯的源泉,是一个封闭的宇宙,它的不在就是它的存在。如果从音乐的角度,孔宁需要我们用眼睛去听,她的创作是一个极端个人化的节奏,她从直觉的角度构成了灵魂的肉身时光,从静止的过去构成了骚动的未来,而外部世界对内部世界的映照却无形无状,只有心灵这个名字。借着孔宁的画笔吟唱,诉说,或保持沉默。没有物我两忘,没有触手可及,有的只是茫茫歌哭,和一个超我的能指肖像。为什么孔宁只画了半实半虚的形体,却让我们有一种如履薄冰的感觉?那种信念与启示的力量并不来自于宗教,但最深层的解放却是宗教的基本底色:净化。
当福柯凝视死亡之爱,那凝视里隐藏着历史品格、时间意志和不可测知的想象。孔宁也是如此,当她在视线中切开一个角落,像切开一只苹果或梨,世界的内核就显现在表象的果皮中,那是一个徐缓的象征之梦,如果推醒它,正在远去的反而被拉得更近,这是她喜欢的方式,也是她令人着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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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文凌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