秩序与混乱——草场地艺术区侧写 2012-09-20 17:09:04 来源:Kanzg 作者:钱浩 点击:
对于北京我是个陌生人,我愿意和任何人坐下来热烈或者云淡风轻地聊聊草场地却不敢轻易地给它下定义。在草场地生活了近一年,走马观花、浮光掠影,认识的人寥寥,生活略有微澜,把这样的生活状态安排给任何一个人于任何一个城市里,都极其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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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北京我是个陌生人,我愿意和任何人坐下来热烈或者云淡风轻地聊聊草场地却不敢轻易地给它下定义。在草场地生活了近一年,走马观花、浮光掠影,认识的人寥寥,生活略有微澜,把这样的生活状态安排给任何一个人于任何一个城市里,都极其平淡。草场地在我眼中构不成北京的缩影,只不过是我到此一游的一个拴马桩和半个借口。

北京草场地艺术区或者北京草场地艺术村?这是最初停留下来后第一个让我产生困惑的命题。在我的概念里,一个可以称作“区”的地方一定是房屋整齐,街道敞亮,路面干净,车马有序,如同汉字“区”一样,横平竖直,连中间的叉叉都相当规整,完全可以当做秩序的代名词。而“村”,应该是土路蜿蜒,草木抱团,农家小院,炊烟袅袅,慵懒并且充满了野趣。这两个词在人的潜意识里分别代表着现代工业文明和传统农耕文化,无论是表皮上还是骨子里都应该是相互对立的。

事实上,草场地也许真的是一个精神分裂症患者。

我姑且用草场地村委会门前的那一条马路在地理上把草场地一分为二。这纯粹是为了描述的时候更加方便,绝对没有半点政治企图。用这条马路把草场地划分为南北两个部分综合考虑了人口疏密、建筑样式、收入水平、夜晚景观等多方面因素。

南草场地,三成左右的建筑是鳞次栉比的长方体二层小楼,方方正正,线条笔直,外墙是未经粉饰的青砖叠面。从茶余饭后的闲聊中得知,这些建筑的设计出自草场地“大老板”艾未未之手。我没能力从建筑艺术上加以评判,我只有感官上最直接的喜恶,像严肃的青砖一样裸露内心,像笔直的墙线一样说出真话,像无处不在的棱角一样毫不妥协。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也许建筑也是一种勇于扎堆的生命形态。南区余下的房屋拥有类似的特点,从红一、二号院到各种自建商业楼和厂房,都秉承了简单直接明快的性格。从灵魂上说,它们都是干净的,虽然我不清楚占据它们身体的那些人是否也干净。

那些人绝大部分是来自五湖四海风格迥异的艺术工作者,他们用不菲的价格占据这些建筑开设工作室或画廊。我很渴望绕过金钱来谈论草场地,这是许多草场地人身体上的一处硬伤。所谓硬伤,必然是来自生活最本质的规则,与是否从事艺术工作并没有必然联系。但是不谈论金钱,不代表伤痛就痊愈了,我们避开身体上那块淤青的同时,思想上会相应的产生另一块淤青,在生存面前,艺术和理想都无力构成借口。

以上我所说的只是表面南区的房子比较大房租比较贵,住户们都收入不菲,而相对宽阔和干净的街道总是行人稀少且面无表情。如果能在夜晚飞到高处俯视草场地,仅凭灯光的明暗,就能清晰地分辨草场地的南北两个部分。

北草场地的灯火在任何时间段都绝对比南草场地更加明亮。许多次深夜携前女友步行由北向南穿越草场地回艾荷华小院,过了上文描述的南北分界线之后,她总是习惯性挑选一条伸手尚能见手指的道路回去。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我用揭开自己伤疤的方式向你们证明了南草场地夜晚的凄冷与黑暗。如果某个姑娘心存怀疑,我将选择一个冬日的夜晚牵着你的手从南向北反穿越整个草场地,同样的路线,不同的顺序和结果,从阴冷的夜色走进温暖的灯火,这才是生活和爱情最让人愉悦的过程。

让我们从臆想里重新回到草场地,回到熙攘的人群和生活垃圾里,你现在身处分界线以北,可以沿着狭窄、拥挤、异味、雨天泥泞的小街觅食,路两旁东南西北各地的美食不下百家,两块半的酱香饼和五块钱的小碗兰州拉面可以保证你活下去,盐马帮餐厅的披萨和牛排让你偶尔带着姑娘装一回大爷,大口灌啤酒的时候来点羊肉串或者烤鱼,还有各色小炒、包子油条养生粥,吃饱后在路边摊挑几个多汁的水果。如果你有家有室又有手艺,小农贸市场能提供烹饪烛光晚餐的大部分原料。

有十家以上的超市供应日杂百货烟酒零食,十家左右的美容美发店供你削发明志。杀两盘台球不?或者去电子游戏室。奥海的KTV和桑拿估计挺贵。棋牌室打麻将的是大叔大婶,盐马帮里三国杀的是学弟学妹,草料场里喝酒打屁的是白皮肤黄头发。

如果你打算留在草场地了,那就找个十多平米的单间住下来吧,带卫浴,月房租一千上下,月供暖二百,水电自理,性生活自理。没安热水器的就去浴室洗个澡吧,招牌上写着搓奶,但我真的没试过。

你已经粗略浏览了北草场地,过万人挤在不到两平方公里的区域,艺术家、所谓的艺术家、艺术从业者、学生、小商贩、刚成年的打工仔打工妹、拖家带口的民工大叔、据说已经拉帮结伙抢占门脸的东北大汉、还有把自建房往竖里挤占天空往横里挤占街道靠出租致富的原村民。各种方言混杂在一起,各种气味互相推攘,把瘦小的我折腾得摇摇晃晃。

关于草场地生活的表象,我必然遗漏了许多。好几个傍晚,我坐在北草场地盐马帮餐厅的大玻璃橱窗内,透过薄薄的窗帘窥视窄街上的行人,你可以想象我看到的某个片段:一个苍老但衣着整洁的妇人经过,紧跟她的是一个叼着烟卷长发飘飘略显颓废的年轻小伙,小伙可能手挽一个漂亮优雅的姑娘,而姑娘转头看了几眼身后的两个老外,老外边走边低声交谈,一个身穿布满污点的迷彩装的中年民工骑着自行车试图超越前面这几位,而迎面驶来的一位骑着电动车头发染得金黄的小伙子谋杀了他的计划。如你所见,此乃草场地这个精神分裂症患者一个无意识的动作,南北草场地无数迥异的灵魂被塞在同一个身体里,每个灵魂都在蚕食同一具血肉,他们之间的疏离却远多于交集。我不知道当有一天只剩最后一口时,究竟会发生怎样的争夺,而那些怀着艺术梦想的兄弟姐妹们会不会依然无视淤青。

写到此处,我想起了南草场地那些秩序井然的建筑,规划者当初是否期待复制一种模式或者建立一种秩序?现在的情况是在意料之中还是已经脱离了他们的控制?又或者,这样的草场地才是真实的干净的自由的,在各种身份混杂各种思想交媾的乱象中,每个群体都在试图建立属于自己的秩序,但又彼此依存。

住在草场地近一年,我搬家三次,而且肯定不会就此打住。每次回住所的路上和半生不熟的朋友打招呼,我只会告诉他们:“回住的地方”,或者更简单的“回去”。而现在,当写完这篇文字下班以后,我准备去买一袋大米,半斤猪肉,几棵青菜,然后微笑回答每一位路遇的朋友:“回‘家’做饭。”
 

 


【编辑:文凌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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