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开放后通过各种途径来美国办画展的画家很多，这其中小部分画家取得了某种意义上的成功，大多数人则如过眼云烟一样，很快就从美国观众的记忆里消失。然而，受自尊、虚荣等诸多心理因素的影响，许多画家回国后常常报喜不报忧。因而导致国内有关报刊上时常出现“某某国画家在美国的展览引起轰动”、“作品被抢购一空”之类的夸张报道。去年来美之后，笔者就中国画在美国的境遇对诸多美国人及画廊业者进行了探访，并广泛阅读了美国出版的有关中国绘画方面的文章，取得了不少第一手资料，这里写出来与广大读者分享。

一、普通美国人对中国画的认知

由于受语言及文化背景等因素的制约，大多数普通美国人对中国画知之甚少或者一无所知。只有少数美国人对中国画有一点了解，然而受了解渠道的局限，这部分美国人中的大多数对中国画的认知往往停留在相当表面甚至是曲解的层面上。那么他们究竟是通过何种途径了解中国画的呢?据了解主要有两种方式，一是在中国旅游过程当中受到的“熏陶”，二是部分在美“画家”的教导。先看第—种方式。国内大大小小的涉外旅游景点画廊的密集程度众所周知，而画廊内出售的作品大体是高产画家们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产品，由于是带着纯商业的目的从事批量生产，作品的品位、质量自然无从谈起。粗制滥造与哗众取宠打算作是这类作品的典型特点、再看第二种方式：国门开放后通过各种渠道来美的专业画家不在少数，然而，由于国内对绘画专业英语的要求极低，导致在美的绝大多数专业画家不会讲英语，或者至少是无法用英语进行教学：虽然身在美国，很多人依然生活在华人的圈子里。不少画家尽管在美十数年，却仍然只能讲汉语：尽管有些画家也会依靠翻译做一点教学宣传之类的事，然而正如我们所知，很多专业术语对于非专业的翻译来说，难度是可想而知的。我就曾亲耳听见一位资深翻译将绘画的透视译为医学上的透视，结果自然是不懂英语的画家一无所知，懂英语不懂中国文化的美国人却被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不知画家所云。这种情况下，一部分能讲英语的业余画家便信心百倍地充当起传播中国艺术的中坚。他们或办训练班，或做电视讲座，或著书立说，以各种方式辛勤劳作。可是由于自己并没有真正领会传统中国绘画的内涵，因此传播的结果往往难免以讹传讹。我曾在中部华盛顿大学的图书馆里见到一位被称为“中国画大师”的人所著的《花鸟画技法》，书中“大师”所做范例真是既无造型更没有笔墨可言!这类书在国内扔在地摊上恐怕都没人要，可在这里却堂而皇之地进了大学的图书馆!而且，不管你相信与否，充斥美国市场的中国画启蒙类书大体上就是这个水平：除上述华人“大师”外，一些美同“汉学专家”也不甘落后，纷纷扯起“中国文化”之大旗，以相同方式驰骋于热衷传统中国文化的人们中间。可是，因为难以真正领悟中国文化的博大精深，一些人的辛劳往往也只能起到隔靴搔痒之效，有时更是南辕北辙，甚至于弄出常识性的错误;我曾在不经意间发现，俄勒冈州—位我所熟知的研究中国画史的教授、博土，在—篇重要文章里将八大山人混成是没骨画的创始人。权威尚日如此，如何能期望一般的百姓去熟知中国画呢?况且，权威们还引导着一般的百姓哪。

二、中国画在美国

尽管这些年来有一些国内来的画家在美取得了某些荣誉，获得一定意义上的成功，但个别现象说明不了什么问题。总体上来讲中国画在美国的状况并不容乐观。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大体上有这几条，其一，美闲人对中国画缺乏了解;上文所说的种种现象造成了美国人对中国画表面层次上的误解。而对深层中国文化不了解，则从根本上使他们无法领略中国画的精妙。应该说古老的中国文化对多数美国人有着很强的吸引力，然而正如我们所知，中国文化和美国文化本来就属于两类不同的文化体系，要真正懂得中国文化绝不是仅凭热情就可以办到的，它需要长时间的研究学习，这对喜欢不断尝试新东西的美国人来说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由此中国画家穷心尽力求得的“以白当黑”，“无画处皆成妙境”，“墨分五色”，“墨具六彩”等绘画理念、画画效果，由于知音难觅，到了美国便陡然失去了应有的光彩。不能领略真正内涵，自然也就难以认同其价值厂。其二，画家们有意无意间地自毁形象。不管是在海外还是在国内，有相当数量的中国画家往往会采取竞相压价的下策去取得市场：这种子段或许：对画家个人来说会取得暂时的蝇头小利，却从根本上毁了中国画在海外的声誉。—位美国大学教授曾十分真诚地邀我去他家，欣赏他从深圳买回的著名中国画家的作品，说实话，虽然在仔细辨认了落款后，我并没有认出这位“著名画家”来，然画却的确画得不错，题款也颇有章法。可当我得知作品的售价后却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装裱好的四尺对开四条屏总售价美元一百块!淮能相信?!可谁又有道理不信?!对一般商品而言，薄利多销不失为一种可以接受的营销策略。但是如果将它用到艺术品的买卖亡，其结果将是极其悲壮的!中国画家好表演、爱做秀的习惯，有意无意间也会伤害中国画的形象。出于这样那样的原因，不少中国画家喜欢在公开场所表演，而常常是人越多兴致越浓。每每见画家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舞动手中之毫，以电闪雷鸣之势将形象挥就于纸上：在不绝于耳的喝彩声中，画家自然是听出了欢乐，可也正是在这电闪雷鸣之间，中国画在人们心目中，尤其是在外国人心目中的分量却大大地减轻了，来美国前曾听说有位画坛宿将在日本办画展，画卖得不错的.价格不菲，或许是为了促销，抑或有其他原因，这位老先生一时兴起要求当众演示，据说观者如潮。就当老先生还沉醉在一挥而就带来的欢愉中之时，几位先前买画的主顾却来要求退画，原来这些人认为花高价买回在如此短时间内画成酌画不值!这个传闻的真假暂不去管它，据我所知美国很多画廊在给作品定价时，除了考虑画家的知名度、作品质量、材料等因素外作品创作所需要的时间却实实在在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参考因素。其二，作假、仿制使美国艺术品消费者难以树立对中国画的信心。受经济利益的驱动，这几年画坛上的作假、仿制之确有蔓延之势，一旦某一画家的作品走俏，瞬间就会有很多人跟着仿制，弄得收藏者胆颤心惊，惟恐上当受骗。对此美国人采取的态度一是不买，二是不出高价，不管你说画家在中国如何有名。

三.画廊里的中国画

笔者曾考察了西雅图(Seattle)、雅克马(Yakima)、旧金山(San Fransiseo)、卡尔米尔(Carmel)、波特兰(Portland)、波土顿(Boston) 等不同城市的多家画廊，结果让我震惊，因为所见画廊几平没有经营传统中国画的。我只见过西雅图(Seattle)唐人街附近一家华人开的家具店兼营传统中国画，而且价格低得出奇，不用说这类作品的主要消费群体是庸人街里的华人。那么美国画廊里所销的是何种类型的中国画或者说是中闰画家画的何种类型的画呢?据我了解，一类是所谓“云南画派”画风的作品，另一类则是重彩小品，前一类作品在美国市场上所占的份额似乎具有绝对优势。这类作品的特点， 一是造型装饰甜美，二是色彩明快响亮。题材上多以国内少数民族特别是云贵一带的少数民族为主，如傣族、彝族等，也有以古代神话传说入画的。由于此类作品大多在选题上保留了“中国特色”，而在表现手法上既舍弃了美国人难以理解的笔墨情趣，却又巧妙保留了象征中国绘画特色的线条，并且采用了深受美国中产阶级喜爱的华丽色彩，因而受到青睐。在中产阶级占总人口百分之九十的美国， 这样的作品当然会有一定市场。重彩小品与“云南画派”事实上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都以岩彩、丙烯或水粉为主要色彩状物写形，都在画面中尽力保留线条以显示“中国味”，都采用与中国文化有关的题材。不同之处在于这类作品常比“云南画派”来得轻松，似乎更多地带些传统味。有些作品中往往还大量运用墨色，尽管墨色很多时候已被当做黑色使用。另外根据笔者的观察研究，美国画廊里展销的中国画宣纸的应用上似乎与国内也有不同。美国市场上纸的品种极为丰富，而有意思的是美国许多大学的美术系都开设“造纸课”。对生活在美国的中国画画家来说，用纸似乎比国内画家有了更多的选择余地。同时由于多数美国人对薄如蝉翼的宣纸耐久性缺乏了解和信任，因而选用一些他们熟知的纸替代宣纸确实也是一种必然。美国画廊为什么对销售传统中国画缺少兴趣?对这一问题，画廊业者们的回答有着惊人的—致。除了上述原因外，作品雷同、缺乏新意是其中最重要的原因。

四。中国画在美国的价格

传统中国画在美国艺术市场上的价格很低是不争的事实，非传统中国画在美的价格也低得可怜。尽管一些画家喜欢渲染、抬高自己作品在美国市场上的售价，但在今天这个信息高度发展的社会，足不出户就可以借助因特网了解一切真相。美国几乎所有稍好一点的画廊均有自己的网站，而许多画廊在给画家建立的网页中都会给画家的作品标价，或者通过电子邮件就可以从画廊了解到此类信息。不过，这里所说的是那些已和相关画廊建立了代理关系的画家，而对那些临时在美国办展览的画家，查起来可能要难一些。一般来说，以四尺对开为例，普通中国画家的作品，在画廊里售价高一些的大略在1，500～2，000美元之间，低的则在几百美元之间，而上文提到的家具店里的中国画价格则多低于200美元一幅。国内知名画家的境遇又如何呢?事实上，在一般美国人的心目中，由于缺乏了解，中国画家的知名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喜欢不喜欢作品.因而在美国的艺术市场上国内画坛上的一些大腕与一般画家区别并不是太大。我曾见到一位全国美展金牌得主的作品在美国一家经营中国画的画廊里陈列很长时间，且价格不贵，然而销路并不好的情况。几百和几千美元如果按比例折算成人民币当然就是几千几万元，以国人年均收入作比较，其绝对数值不算小，但倘若和美国艺术市场和其他国家的画家相比，问题就不言自明了：一幅由小有名气(绝不可以和我们的大腕相比)的当代美国画家创作的，尺幅在80厘米Ⅹ100厘米左右的油画作品，在美国市场上可以卖到20，000美元以上，至少可以卖到10，000美元以上，在一些经济发达地区如硅谷等地甚至可以卖得更高。而—个—流画家创作的同样尺寸的作品，在稍好一点的画廊里也可以卖到四五千美元或更高。

五、一点想法

传统中国画在美国艺术市场乃至国际市场中难有一席之地有多种原因。要改变这种现状我想有两点是非常重要的，—是加强宣传介绍，二是画家自律。我们拥有丰厚的文化资源，应当让世界各族人民了解欣赏它：当然加大向世界宣传中国文化的力度，短期来看需要一定投资，然从长远来说，它不仅可以增加世界对中国的了解，而且注定会带动诸如艺术、旅游等相关产业的发展，产出将远远大于投入。这一点日本的有些做法值得我们借鉴。凡是到过美国的人大概都有同样感受，在美国凡是经济文化稍发达的地区，都会见到由日本人捐资修建的诸如日本公园、日本文化中心一—这类的建筑。日本人为什么要这样做?答案是显而易见的。据说为了扩大宣传，日本有些机构常常出钱购买本国画家的作品，然后捐赠给美国一些非常重要的文化场所收藏、陈列，对中国文化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日本水墨画源自传统中国画，可在美国、加拿大等地，水墨画，进而连传统中国画都被称为“SUMI-E”——一个十足的日本名字。诚然，中国画译作英文叫什么或许并不重要，但这一事例和许多其他例子却说明了加强文化宣传的重要性。

与此同时，我们的画家也需要加强职业道德方面的修炼，增强团体意识，不为一己、—时小利，做有害中国绘画形象的事，尤其是不要去进行那种带有自杀性的倾销。200美元一幅画式的“薄利多销”固然可以使画家自己率先进入小康，然而它却大大损害了中国画在世界艺术市场中的整体形象。画家们惟有真正地自珍、自爱，以一种强烈的责任感来对待中国画，才能真正树立中国画的形象，从而找回它在世界艺术市场上本来应有的位置。

【编辑：于睿婷】